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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谦之今年已经六十出头,他的来历是个迷,有人说他是地主家的孩子,也有人说他在泰山上得到神仙传授,由此得道,但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无法掩盖他博学多才的本事。
他擅长辨毒,也擅长解毒。
据他说,他曾得到神农一脉留下的神书,可知天下诸般草药。
拓跋焘对这个道士是抱有七分怀疑的,但即使如此,他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寇谦之一说有毒,他便叫人去找来一只羊,将弩箭扎到它的身上。
没一会儿,这只羊就又吐又泄,果然抽搐而死。
这样的结果让那个宿卫脸色发白,告罪后一溜烟就跑去洗手了。拓跋焘脸色铁青,这样剧烈的毒药,并非普通货色,大凡一般人用的毒药,无非就是砒霜之类,能涂抹在箭头且并无颜色的,寻常将士是得不到的。
话说贺穆兰正守着门口,突然拓跋焘派人来召,要她去面见。贺穆兰让蛮古看守大门,去了点将台。
原来拓跋焘已经在库莫提和崔浩那里知道了上次刺客欲行刺之事,但其中细节,除了贺穆兰,也无人知晓,只好再召贺穆兰相询。
贺穆兰就从自己躲入帐中说起,如何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们如何在密谈完后还等候了一刻钟有余,自己如何在人全部走掉才出去等等说了一遍。
“那你为何会去那里?”拓跋焘紧逼着询问,“你是库莫提的亲兵,那堆放杂物之地应该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才对……”
贺穆兰看了眼寇谦之,后者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倒引得贺穆兰心中有气,愤然开口:“那天我去如厕,发现有一道士打扮之人在中军帐中穿梭,中军中怎么会有一个道士?我心中疑惑,便跟着他的背影一路寻去,后来见他进了那个帐子,便也跟进去,想要质问他为何在中军中游荡……”
所有人都用疑惑地目光看向寇谦之,寇谦之也是一愣,然后思索了起来。
“我掀开帐子,发现里面并无他人,又听到外面有脚步声,我无法和人解释为何跑到杂物帐里来,只好掀开一块毯子,钻了进去,躲在众多杂物之间。”
贺穆兰苦笑。
“我只听到为首之人的声音,没看到对方长相,其他几人没有开口几次,我也听不出来是谁。”
这其中最让人在意的便是那个道士是谁。听到贺穆兰的话,崔浩立刻站出来摇头道:“不可能是寇道长,寇道长那天和我一直在一起,不曾离开过。”
“那寇道长,你可有带着其他道童一起来黑山大营?”
拓跋焘紧盯着寇谦之,见后者默默摇头,大感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好生生怎么还冒出道士……”
“陛下,您是真命天子,也许上天示警,派下使者引忠心之人解厄也不一定……”寇谦之一本正经地说道:“这虽然稀奇,但也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事情。汉刘邦斩白蛇起义,晋也有神人下凡传授道书……”
“你这道人,说话实在是荒谬。”拓跋焘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如今要找到那射箭的一伙儿人。弩机不好携带,定是有好几个人带着部件,在校场上临时组装起来的,否则一个人拿着弩机大摇大摆的进来,肯定有许多人看见。”
他寒着脸,指着校场下被控制起来不许出去的将士们。
“查!一个个排查,让那见过射弩的人去一个个指认!”
寇谦之拿了一支毒箭,伸出手指摩擦了一下箭头,将手指含在嘴里,然后“呸”地一声吐了出来。
“秋海棠和断肠草,好像还有一些北乌头的块根……这毒药的材料倒不稀奇,都是中原常见之物。这北乌头倒是只有草原有出产,做药引也算是合适。配毒的人倒是厉害,这么多普通货色也能糅合出这样的大毒之物来,这毒药应该是最近才配的,还有一些涩味……”
贺穆兰无语地看着寇谦之一本正经的说“还有一些涩味”,跟后世的美食家似的,好奇地看了看他的嘴巴,想看看会不会肿成香肠嘴。
什么都没发生,寇谦之只是摇摇头,跟拓跋焘说道:“陛下,北乌头的根有剧毒,而且冬天北乌头的花叶全部凋谢,是找不到的,只有春天发芽才能找到,这毒药最近才配,说不定正是等着这一味药引。陛下可派人去细细打探,最近可有将士鬼鬼祟祟去挖草药或野菜的,若能打听到,或许可以找到配毒之人。”
拓跋焘闻言大喜,立刻叫了库莫提上来,要参军帐找人去所有营帐里问过,最近有没有人去挖药或者挖了什么东西带回来的。
没一会儿,拓跋焘身边的宿卫带了四五十个人过来,每个人都穿着灰色的衣裳,神色惶恐不安。
那第一个说出站在石墩上的人穿着灰衣的,对那灰衣人的长相已经记不清楚了,毕竟他是从下往上看的,只能看到一个下巴。
但他记得对方穿着一身灰色衣服,脚上是一双黑面白底的鞋子,身材高大,而且手中端着一把手弩。
在这种人多的地方,想要一点都不被人察觉的行刺是很难的。可是军中男儿多穿灰衣、黑衣和土黄色的衣服,因为这几种颜色最耐脏,所以一拉出来就拉了四五十个人。
除去不是穿黑鞋的、个子矮小的,四五十人里又剔出去二十多人。
有些人是结伴而来,附近都有大量的人作证,再剔去一半,最后只剩十一人无法证明自己当时在干什么。
贺穆兰原本只是耐心等着搜查的结果,因为即使在现代,要在一群人中稽查凶犯,除了调监控,也只能实地排查,她也就没提出什么意见。
只是当那十一人都站出来的时候,贺穆兰还是吃了一惊。
因为她原本的同火,后来在大比时高升的杀鬼,竟也在其中。
库莫提此时正在贺穆兰身侧,见她脸色有变,低声问她:“可是有什么不妥?”
贺穆兰是唯一和这些刺客有过接触的人,她有发现不对也是正常。
“不是……这些人里有我昔日一个同火,左边数第五个的,和我曾经同吃同住,一同操练,并无不妥之处。他不是爱看热闹的人,所以我见他在此,稍稍诧异了一下。”
贺穆兰心中惊涛骇浪,却还要极力掩饰自己的吃惊,表现出平静的样子。
“哦,你的同火?”
库莫提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这个花木兰过去的同火表情十分惊疑,似乎很后悔为何来这里似的。
几个看过那灰衣人的人站在他们身侧,仔细的看他们的衣着、鞋子,身材,甚至让他们站在那石墩上模拟当时的场景,可这些最后剩下的人高矮胖瘦都类似,衣服穿得也都差不多,谁也说不出究竟是谁当时站在那上面。
无奈之下,拓跋焘命人将他们都看管起来,准备细细“盘查”。
至于他们会遭遇什么,也就可想而知了。
这让贺穆兰更加担忧起来。
拓跋焘遇刺,照理说应该立刻摆出仪仗或者去安全的地方暂时避一避,结果也不知道是拓跋焘太倔了,还是拓跋焘就喜欢迎难而上,他不但不躲避,还带着大批人马大摇大摆的去库莫提的王帐,准备赖着不走了。
贺穆兰武艺高强,又是黑山大营里拓跋焘为数不多的可信之人,便被调了过来,充当宿卫,和库莫提一起护卫拓跋焘。
这种信任自然是让不少人侧目,毕竟能被当做亲兄弟一样信任的将军,总是让人诧异的。贺穆兰却只想知道杀鬼到底会怎么样,可是王命要她去保护拓跋焘,她也没有法子,只能顺从。
校场被翻找了一下午,终于在傍晚时候找到了被拆开的弩机部件。
这些部件有的被埋在土里,有的被抛弃在隐秘的地方,最后都被翻找了出来。除了一块最小的机簧找不到,其他的东西大致被拼成了一个弩机,送到了拓跋焘面前。
拓跋焘玩了一会儿那把弩机,嗤笑着说:“这是南边来的弩机,那些汉人文臣防身的玩意儿。他们不善弓箭,便巧用机械。你们看,这膛道打磨的多漂亮?我们魏国可没有这样精密的手弩,能够拆开后合起来还有这么平整的膛道。”
“是刘宋吗?”
一个将军愣了愣,“那不可能,宋人怎么可能混入我们的军中!”
“只不过弩机是宋人的,不一定就是宋人派来的刺客。”库莫提解释道:“宋人的工匠技术精湛,我们两国虽然不通商,但走私之事屡禁不绝,想来有什么东西从南方夹带而来,也是有的。这弩机被拆开后毫不显眼,塞在衣衫被子里,极难被人察觉。”
拓跋焘似是完全不把自己的生死放在心上似的,可惜的摸了摸那把弩。
“要是机簧还在就好了,这把弩制作的不错,我还能多件兵器。这人太可恶,竟是情愿把机簧带走惹出麻烦,也不愿把完整的弩机让给我!”
“陛下,这是遇刺后该说的话吗?”库莫提郁闷地看着自家堂弟,忍不住低吼出声:“如今您应该住在黑山城的将军府才是啊!”
“遇刺后该干什么?惊慌失措到痛哭流涕吗?”拓跋焘无所谓地摆了摆手。“行刺之人就是想看我这样子,我偏不这样。我照样好吃好睡,继续巡视,气死他们!”
贺穆兰咳嗽了一下,忍住笑意,继续值守。
大约一个时辰过后,黑山城驿馆里的所有人都来了。刚刚还天不怕地不怕的拓跋焘一听说古弼来了,连忙就要往王帐深处跑,被脸色铁青的古弼追到,按在帐子里教育了整整半个时辰。
赫连明珠也诧异去黑山大营还会遇到行刺,见帐中贺穆兰甲胄齐全的在值守,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她,不知用什么表情面对她才好。
情感上,她是觉得也许贺穆兰是有什么缘故才知道女人家用的那种东西,而且是出于好意才给她送过来,可是理智却告诉她,即使亲如母亲和姐妹,当家中男人发现了这玩意儿,也不会有人告诉他们这是做什么的。
他能知道它,要么就是事出有因,要么就是狂蜂浪蝶。
可她又不好意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贺穆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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