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去南方,南方打仗和北方可不同,北人善马,南人擅舟。你看这台儿庄就有水路四通八达,更别说江南了。王笑有骑兵也有海船。但河船作战,他能是江南军兵的对手吗?”
“这……”
“眼下建奴大军云集山东。王笑能守住吗?这次守住了,下次还能这么走运吗?就算他真能打得过建奴,马大人你呢?在他手下能得一个好下场吗?”
马时胜道:“你的意思本官明白,但如今东虏入侵之时,你们若敢兴兵北伐,不怕为天下人耻笑吗?”
柳岚山笑道:“我们哪有兴兵北伐?关总兵只是想派兵协防台儿庄运河,以保证后续给山东支援粮草。只要台儿庄守军愿意放我们入城便可。”
“那被世人唾骂的就是本官!”
“何出此言呀?如马大人先前所言,你是楚朝的官,当然受陛下的召令。陛下如今宣你入南京,升任正一品太子太傅。马大人可敢不应诏?”
马时胜捧茶的动作一僵,整个人都有些愣住。
柳岚山今日所言,给他诉说了一番江南繁华安定的景象。继续待在山东的利弊也剖析得很清楚。
“马大人若是嫌入朝为官太累,也可挂一个虚衔到苏州颐养。关总兵前年正好在苏州购了一处园林,就在阊门外,乃前朝太仆寺少卿徐泰时的东园,有‘冠吴下名园’之称,可以送与马大人。”
柳岚山说着,从袖中拿出了一张契书推了过去。
“东……东园?”马时胜微微一滞。
柳岚下脸上堆起笑意,道:“东园占地两顷有余,论起来,正好比这台儿庄的城墩还大一点点。”
占地是差不多大,但台儿庄可不是马时胜一人的。
用别人的台儿庄换东园,还加上一个太子太傅的官职,这生意显然很值。
更何况,不做这生意,面对的是王笑架在脖子上的刀。做了这生意,面对的是江南水乡的绮韵繁华。
漕船在运河里轻轻摇晃,倒印着蓝天白云,马时胜闭上眼,看到了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
峄县。
“台儿庄丢了?他们怎么敢?!”
“马时胜投靠了南京……”
赶到峄县的守备将军名叫“花露浓”,花露浓以前是混漕帮的,曾是德州帮的老管,人称‘花爷’。
德州帮虽然投靠了王笑,但依旧自成体系,鬼泥鳅要养着一大帮帮众,王笑也不敢给他官职。但花爷不同,从花爷想考军机处开始,就脱离了德州帮、接受朝廷授官。
因花爷熟悉漕运,王笑本打算派他驻守台儿庄,但他资历不足,显然是无法镇住马时胜这样的大员,因此只好先调他到兖州府任守备熬熬资历。
此时花爷皱眉道:“本来打算找机会动手清理台儿庄,偏偏建奴入关,南面的兵马都被调走了,给了这些王八蛋可趁之机。”
“有马时胜出面安抚,台儿庄并未发生大战。只有一个参将和麾下心腹被清理了。如今我们如果强攻收复台儿庄,只怕传出去别人会说是我们先启战端。而且将军眼下的兵力,也打不过关明……”
花爷来回踱了两步,脸色渐渐为难起来。
从关明北渡黄河开始,他就马上传书给济南报信,同时从兖州赶到峄县。
但没想到马时胜投降得这么快,仅仅两天就献出了台儿庄。
如今北面的战事很可能要胜了,如果只有自己在南面出了问题,未免也太丢脸了。问题是,山东在南边实在是没有多少兵马,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大人请速决。依下官看,关明未必敢攻打峄县,但如果让他站稳台儿庄,对于山东而言就是如鲠在喉……”
花爷也有无语,他花了不少钱请了这个幕僚,结果这幕僚告诉自己,打也不好,不打也不好。
议来议去,还是要自己决定。
商议到傍晚,忽听有人禀告从济南派来的援兵已经到了。
花爷大喜,连忙亲自出了峄县北城去迎。
但看到来的两千兵马,脸上的喜色便凝固下来。
领这支援兵赶来的主将叫裴民,与花爷相见后连忙抱拳道:“花将军勿要嫌兵民少,如今真拉不出更多人了。”
花爷忙道:“断不敢嫌少,只是此战关系重大,至少也该派个总兵前来才是。”
他担心的是裴民与他军职差不多,两边合作御敌、互不统属,回头只怕生出瓜葛来。
裴民倒也能看出花爷的担心,又道:“议院已把军情传给国公,想必不日便有大将前来。至于这几日……花将军熟悉情况,我听花将军的便是。”
裴民说着,心中也有些怅然。
他三年前就是太平司百户了,当时王家还只是普通商贾,裴民到王家调查过积雪巷的案子时,还收过王珠的贿赂。
如今回想起来,当时曾经有个飞黄腾达的机会摆在他面前。那是王笑第一次设计让延光帝抄文家,结果太平司的邱鹏程在最后关头怂了。
后来王笑意识到太平司不堪用,倡议开锦衣卫,亲自带张永年去抄文家。
裴民也想过是否该背叛太平司投奔锦衣卫,但他觉得,自己收收贿赂可以,背叛上官就过了。
偏偏他不敢背着邱鹏程,也不敢在关键时出来护住邱鹏程……
那天夜里,王笑在文家府门前喝问了一句“你也想阻挠锦衣卫办案吗?”之后一把推开裴民,接下来的两年,裴民的前程就此暗淡下来。
直到王笑去关外之后,他又找到王珠,请求调到锦衣卫,又在延光帝南下时从龙护驾,因功升到守备。
两年多时间,从正六品百户长到正五品守备连迁两级,说起来也不慢了。但这是男儿建功之时,比如花爷本只是江湖草莽,夺临清、袭淮安、抄孔家,从一介白身升到正五品守备才花了多久?在国公心中的地位更是比自己高了不知多少……
“人这一辈子,机会就那么一两次啊。”
裴民知道,这次是自己仅剩不多的机会了。
建奴南侵,山东兵力全被调到德州防线,无一员可用之将,要不然也不会轮到自己带兵来峄县。
然而,花爷很快又把问题摆在了裴民面前。
“裴将军觉得,我们该不该出兵收复台儿庄?”
“这……”
裴民心想,我最讨厌做决择了。当年我若是懂得选,何至于现在混得还不如你……
这夜,裴民心中纠结,在营地里转来转去。
忽见前面有人道:“这扎营的方法不对吧?先生说过,各个帐篷之间,不能超过三十步,也不能少于十步,因为太远了互相照应起来不方便,太近了又怕敌人用火烧。我们的营帐离得太近了。”
“光第说得对,还有啊,壕沟得要一丈二尺宽。这个也太窄了吧……”
裴民走上前,目光看去,见是讲武堂的一群学子正列队站在那看士卒扎营,他们大多是十四、十五岁年纪,一个个穿着窄袖短襟,腰板笔直,站着一排比军伍还要齐整。
所说上面曾有人提议以这些学子充任伍长、什长带兵。但最后议院没有同意,只让他们随军负责一些后勤工作。
裴民大概也明白这其中曲折,一是兵力和人手真的不足了,毕竟年岁更大的那批去年被调到德州了;二是要培养这些人的实战经验,等到明后年,这些人便能成为栋梁之材。
——“以后像我这种人的机会就更少了啊。”
裴民心里叹息一声,忽然心念一动,走上前去。
“将军来了。”
那批少年整齐划一地转过身,有模有样地抱拳道:“见过裴将军。”
裴民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开口,想了想才板起脸来,满是威严地道:“你们既然跟着本将来见识战场,本将也该给你们一个演练的机会。这样吧,到本将营中,你们议一议眼下的军情,让本将看看你们在讲武堂学习的成果。”
“喏!谢裴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