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代了一句:“让我爹等我一下,到国公府用了饭再回王家。”
“是。”
“家里的事先压着,我用饭时亲自与他说。”
“是……”
不多时,王笑与高兴生在楼对坐,各饮了一口茶。
“如今外臣与国公身边都没有建奴细作了吧?”高兴生说着,以茶代酒敬了王笑一杯,又道:“锦衣卫厉害啊,外臣身边跟着那个萨马拉,若不是锦衣卫提醒外臣一时还未能察觉。”
王笑道:“不是锦衣卫厉害,是我们楚朝上下一心,精诚团结。”
“哦?”
“最开始发现张嫂是细作的并不是锦衣卫,而是山东巡抚吴培。”王笑道:“你看,捉拿细作虽不是山东抚巡的差事,但我们这边的官员就是这么互助。”
“所以,国公知道王珰身边有细作,才特意让我约王珰去药王街,好让两拨细作碰头?”
“不错,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有机会拿到情报而不心生怀疑。”
高兴生于是抚掌一笑。
回头看整件事,他才感受到王笑的细腻之处。
发现济南有细作、并判断出还有细作会混入使节团南下、再借此传递出假情报,这些都没什么高明的,但透过这些事却能看出这边的风气与瑞朝不同。
瑞朝的官员浮躁且急功近利,是办不成这些事的。
高兴生又问道:“当时外臣刚见楚公,楚公喝退外臣,并放言‘换个能作主的人来’,也是为了掩人耳目?”
“不错。如此一来,能给建奴一个印象。他们会认为瑞楚两朝还在谈。”王笑道:“但事实上,我早就和孟九谈好了。唐节战败的消息刚传过来,我就已经派了一支兵马悄悄赶往天津。”
“至今日外臣才明白楚公所谓的‘效率’二字何解啊。”高兴生不由叹道,“楚公肯在我大瑞危难之际不计前嫌。甚至不用等到条件谈妥、不等我们陛下召告天下,就以雷霆之势出兵相助,此等胸襟气度,外臣钦佩不已……”
王笑皱了皱眉,道:“我怎么感觉你是在讥我?”
高兴生一愣,忙道:“绝无此事,外臣是真心钦佩楚公。”
王笑看他眼神真诚,还是相信了,抿了抿茶也不说话,抬头看着天边。
算时间,海船也该到天津了。
此时将士们大概正在大沽口激战。
也不知胜负如何?
就算未雨绸缪,也不是没有失败的可能……
高兴生似能看出王笑眉宇间的忧色,道:“如今国公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交给将士们便是,不必过于忧虑。”
王笑随意地点了点头。
高兴生竟是随手带了笔墨,一边磨着墨,一边笑道:“外臣加入义军前是个算命先生,今日楚公既然心忧前线,不如让外臣替你测个字?”
“也好。”
王笑见他都开始磨墨了,也不拒绝。
两人都知道,其实测字是假,找机会沟通试探,商议接下来的合作,为各自争取利益才是真的。
高兴生不是看起来那么糊涂,相反,这人能装糊涂,反而是他的精明之处。
很快,高兴生沾了墨,将笔递给王笑。
“楚公请。”
王笑也不拒绝,接过笔,随意地写下一个“赢”字。
以前他的字很丑,但现在练得多了,也写得挺好看的。
高兴生看了一眼,却是目光一凝。
“国公问的是什么?”
王笑道:“自然是此仗的胜负。”
高兴生沉吟起来。
他目光落去,王笑写的这个“赢”字,字形太风流了。
何谓风流?看起来笔势潇洒,但整个字显得有些高挑洒脱。
上面的“亡”字太饱满了,如是问别的事,即断作平安,谓之‘其余皆是吉’,但问生死之事,却是主凶兆;
中间那个“口”字,仿佛如恸哭一般,也是大大的不吉;
“月”字太瘦,月瘦人有祸,囚狱一重来,凡事白甫萌,痛苦起哀声……
——大凶之兆啊!
高兴生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如何?”王笑淡淡道,“解吧。”
“这……这字……”
高兴生如果真的对算命有坚持、有热爱,也不会半路跑去跟着唐中元造反了。于是他马上就做了决定。
“国公这字笔走龙蛇、力透纸背、行云流水、刚劲有力,正如你们两朝联军士气高昂、士如破竹……”
“神棍。”王笑嗤之以鼻,对高兴生颇为不屑。
他不信这些,信得是人定胜天。
下一刻,有快马入城。
“报!前线捷报……”
~~
“杜总兵已占下大沽口,秦副帅已领兵登陆天津,贺总兵也率水师巡弋海面,耿总兵已率贲锐军安全抵达沧州……”
王笑听罢消息,舒了一口气,又问道:“唐节呢?”
“据说唐节与索沛也突破重围,在燕京东面的香河县与吴阎王会合,正与建奴兵马对峙。”
因高兴生就在旁边,王笑也不问更多细节,对那报信的兵士道:“辛苦了,下去歇着吧。”
“是。”
待那兵士退下,高兴生摸着自己的手指,既喜前线的捷报,又有些叹息。
——自己算命的技艺,真是越来越差了!
好在转行转得早,没有一直以算命为生……
总之和王笑谈到这里,又得到了捷服,也该说些正事了。高兴生便道:“楚公,如此大胜之际,我们该趁胜追击才是。”
王笑摇了摇头,道:“不着急,我打算固守天津,与建奴形成对峙即可。”
“楚公啊,战机稍纵即逝……”
~~
虢国公府。
秦小竺踮起脚,又向外看了一眼。
“他怎么还不回来?”
甘棠应道:“驸马派人回来说了,他才进城,就被那个反贼高兴生拉到茶楼里呢。”
“哼,这么讨厌。”
但反正人已经从莱州回来了,秦小竺转头看向淳宁,问道:“淳宁,你想好了吗?怎么让他回屋睡?”
淳宁也正抬着头看向窗外,见秦小竺目光看来,她才低下头看回公文,道:“不急。”
“我有个办法。”秦小竺道。
“嗯?”
“我们让缨儿和朵朵今天晚上也过来,我们四个一起睡。”
“啊?”淳宁有些诧异,又有些疑惑。
秦小竺叉着腰道:“这叫‘釜底抽薪’,他如今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你就算不让他回房他也有缨儿和朵朵陪着。让他回了济南还要孤枕难眠一个晚上,明天他就会来和你服软了。怎么样?”
淳宁咬了咬笔头。
这是她最近染上的小习惯。
想了想之后,她问道:“可行吗?”
“我觉得很好啊。”
“那好啊。”
秦小竺见淳宁点头,得意地拍了拍手,跑到院里把正在翘首以盼王笑回来的缨儿和钱朵朵拉进房里。
“说好了哦,今天晚上你们两个也在我们屋里睡,还有,谁都不许搭理王笑,听到了没有?”
“好啊。”
“好啊。”
缨儿和钱朵朵都表现得很热情。
唐芊芊离开之后,相比王笑她们更想讨好的人其实是淳宁,因为王笑本来就不需要她们讨好啊。
四个女孩子便这样决定下来,今天谁都不能理王笑。
~~
王笑其实没有注意到这些。
他领着王思思和青儿在虢国公府逛了逛。
“我这个府邸怎么样?”
王思思应道:“好漂亮啊。”
“说实话呢?”
“三叔你这个国公府还没有我们京城家里大,一点也不气派。”
“好吧。”王笑正要带王思思去见淳宁,却被王康狠狠骂了一顿。
“逆子!就是你非要把细作弄到家里,现在出事了吧?!老夫迟早要被你气死……”
关于这件事,王笑早就得到消息,特意压着不让王康知道。
如今回了济南,瞒也瞒不住,也不知是哪个下人多嘴。
倒是好久没听到“逆子”这个亲切的称呼了。
好在有王思思替她撑腰,拦着王康就央求道:“祖父不要生气,三叔也不知道嘛,呜呜,崔嬷嬷纪嬷嬷走了,思儿好难过……”
王康心想,难过个屁,死了才干净。
这般一想,他忽然也没那么生气。
但总之,他也没心思在这破破烂烂的虢国公府用饭,拉着王思思就回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