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卞修永与钱承运将头埋得更低。
一会之后,终究只有礼部尚书梅景胜站了出来。
这件事,对梅景胜而言其实是有些艰难的。
他是卢正初一党,今日站出来,以后便要与往日的同党们决裂了。
但,道之所向,吾之所往矣。
“陛下,臣知道陛下的难处。”梅景胜老目含泪,开口道:“臣与郑首辅亦有政见不同,但政见不同可以相谈相论,开东厂、用番司之举却绝非良策!以虎狼之道治国,则国必乱矣……”
“想必此时,陛下已处置了王芳。”
左经纶眯了眯眼,看着折奏上的文字,心思却不在折奏上。
他喜欢把折奏带回家,让宋礼帮忙参详。
宋礼也喜欢做这件事。
以布衣之身,左右天下大事这种感觉,让他每每感到心神颤栗。
此时左经纶说起宫中之事,宋礼便合上手中的折奏,沉吟了一会,说道:“只要王芳一去,卢昆山便再无翻盘的可能。今上在位之年,阁老只要能进晋次辅,也就足够了。”
左经纶点点头,抚须叹道:“想必卢昆山也没想到,老夫的目标其实是下一朝。本来不想对付他,他自己却要送上来。”
宋礼冷笑道:“是也不急着对付他,但他想开东厂,这绝不允许。”
“呵,小人一个。”左经纶讽道:“他与郑元化不过是政见不同,却想蛊惑陛下开厂司。这样的人,也敢称自己读圣贤书。还多亏宋先生妙策,今日除了王芳这个阉贼。化一场危机于无形……”
宋礼自矜一笑,淡淡道:“学生虽是白丁,能为天下百姓做下力所能及之事,自是心满意足。”
大殿上。
梅景胜双目含泪、长须微颤,几乎就要说动延光帝了。
延光帝看着面前这个老臣,一时也有些动容。
他知道梅景胜的为人。
能力如何不提,这个礼部尚书的人品确实高洁,算是这朝中为数不多的坦荡忠臣。
延光帝回想起即位以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多少含辛茹苦才换来史书上记载的那些好名声。若今日真的一意孤行,便是十数载的经营皆要毁于一旦。
为了与郑元化置一时之气,何必呢?
耳旁又听梅景胜苦口婆心地说道:“老臣以往一惯是支持卢次辅之政见的……但今日,臣必须说一句,卢正初此贼,包藏祸心!表面上道貌岸然,口口声声为陛下计,却是为了一己之私欲,排挤政敌,实祸乱天下之奸佞!”
一句话入耳,跪在地上的卢正初身子一颤。
他却依然俯于地上,一言不发。
昔日同仇敌恺的挚友一朝反目,还能再说什么呢?
卞修永也终于颤声道:“臣请陛下三思!”
“臣请陛下三思!”罗德元、孔宾悲声道。
延光帝呆立了一会儿。
他知道,要想开东厂、用太平司,只有这一夜的机会。
这是卢正初利用王笑案给自己挣得的唯一的机会。
但,梅景胜刚才的一席话确实触动到了自己……
延光帝的目光在殿中梭巡了一圈。
所有人都跪在那低着头。
唯有王笑抬起头,与他对视了一眼,复而又低下头去。
延光帝的目光缓缓转开,又落在陈圆圆身上。
那女子俯在那,如一朵绽开的白莲,美得让人窒息。
这一刻,延光帝忽然想到,若是自己纳了她,怕是御史们的奏书就能把自己活埋吧。
如此想着,他耳边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却是王笑轻声嘟囔了一句:“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