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北云摆手道:“御史台能查也只能查账面,这非账面的事,御史台就是神仙都查不到啊,为何这茶瓷道会如此,因为这是茶是瓷嘛,耗损之事谁说得清呢。”
如今昌南的瓷器已经压过了汝窑的瓷器,甚至被工部定为官窑,身价水涨船高。而浮梁、祁门这一线的茶叶自古便是出名的,光这两条每年的营收就吓死人。
但恰恰他们是瓷器是茶叶,一个易碎品一个看天吃饭,有耗损很正常吧?只要稍稍把耗损报高一点、把收成报低一点,这个差额每年就足以按十万贯来计算了。
随着钴蓝色青花的诞生,昌南的瓷器在***国度十分走俏,整个西域乃至波斯甚至延伸到埃及都对这样蓝色的瓷器视若珍宝,这里头的钱银产出有多少,每年以耗损走私的又有多少。
这就是一条庞大的利益链条,但这个链条有趣的地方就是它欺上瞒下,决策层的人看不到,底层百姓不明白,中层却心知肚明。
于是乎这各级县官就成了过了河的小卒子,但他们无论怎么动,都是为了朝中一系列的保护伞充能。
“腐败问题,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宋北云靠在柱子旁笑道:“反则亡朝,不反亡国。”
“那你认为该如何是好?”丁相眼睛通红的抬起头盯着宋北云:“倒是说来。”
宋北云吹了声口哨:“查,我们已经想尽办法在查了,但空子还是能钻,其实这种事真的很难杜绝。”
“难道就不管了?”丁相一拍桌子:“混账话!”
“当然不是,我还没说完呢,丁相急躁了啊。”宋北云背着手来回踱步:“约谈吧。”
“约谈?仅仅约谈?”
“对啊。”宋北云摊开手:“不约谈还能如何呢?”
丁相一愣,然后突然脑中灵光一现,仰起头看向了天井,却是笑了出来:“你当真是个恶人,你才弱冠之年,怎的如此奸佞?”
“喂,丁相别这么说我啊。我过几年可都要三十了呢,哪里还弱冠了。”
丁相虽然是个比较传统的人,而且还是个专心治学的学究,但他的聪明才智可不比谁差,宋北云点拨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究竟。
现在能干的事就是约谈,一个一个的约过去,约谈的内容无所谓,但大概就是“我知道你干了什么,但我给你一次机会”。
惩不可惩,但却也不可放任自流。在告诉这些人他们干的事都已经不是秘密了之后,想要办他们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这样一来……
“新党旧党,你都要握在手里?”
“大宋未来有四大主业,西出阳关、北上阴山、东进扶桑、南下南洋,都是要集中精力办的大事,朝堂上绝对不允许有任何反对之声。我不管谁是新党谁是旧党,挡我路的就该死。”宋北云拳头攥得死死的:“特别是四海之治,失去海洋咱们就要失去一个时代了。”
丁相听完宋北云的规划,却是轻笑了出来:“单靠这个县令?”
“一个?”宋北云眯起眼睛笑道:“咱们来的时候说的什么?拔出萝卜带出泥,有多少惩处多少,年轻人该出头了,村官计划也要提上议案了。”
网络逐渐铺开,关于蒲县令的公审也开始了,最后他因罪名过重而需被送往大理寺审理。
但这才恰恰是事情的开端,御史台在这次之后就像闻到了血腥的鲨鱼一样,专项斗争即刻展开,沿着这茶瓷道一拥而上。
而在宋北云离开浮梁之前,丁相主持了一场盛大的平冤昭雪的案件审核,这一审就是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眼看着天气已经凉了下来,转眼就要进了十一月。
御史台的人来到浮梁县,开始协同丁相进行工作,而宋北云这些日子显得有些无聊,便提出自己独自先回京。
但他的提议被丁相驳回了,丁相的意思很明确,因为他一个老头都在干活,年轻人就想跑?
所以宋北云被强迫留在这里干活,而他的工作倒也简单,作为钦差副手巡查旱灾的粮食派发工作。
众所周知,宋北云这人一旦闲着就会搞事情,他反正带着的都是一群穷凶极恶的人,索性就在整个江州开展了一场扫黑除恶专项斗争。
口号嘛,就是有黑扫黑,无黑除恶,无恶治乱,无乱强基。
这一下江州的黑道算是倒了血霉,真的是被折腾的鸡飞狗跳,有人只因为吃了一顿霸王餐而被发配了一千里,有人因为调戏了妇女而被打得在地上爬,更有些人只是因为杀了个人而被拖出去斩了头。
再到后来,那彩色毛狗飞鱼服一穿,路上的泼皮都不敢打照面,但凡是看着个不顺眼的就要查,查户籍、查生平、查案籍。
而就在霜降之后的第五日,晏殊所率领的巡查查抄队进驻了江州,双钦差小组在浮梁县会师了。
“听说你拿了万民伞?”
晏殊喝下一杯果酒,被这酸涩的味道弄得直皱眉,但看到宋北云得意洋洋的拿出了万民伞时,他口中的酸涩立刻就被心头的酸涩给压了下去。
“凭什么啊!凭什么我出生入死都没有个万民伞,凭什么你这厮这么轻松就拿到了?”
“两码事。”宋北云晃着手指:“我干的事是直接跟百姓日常生活息息相关的,你干的事是需要一段时间发酵才行的,那能一样么?”
晏殊不服气想要伸手拿万民伞,但却被宋北云给拍开了手:“脏手别碰。”
“你这黑心的东西说他人手脏?”
“哈哈哈哈。”宋北云端起果子酒一饮而尽:“谁让某人没有呢。”
“换!我不管,换!”晏殊难过的喊了起来:“你去查抄田地,我来扫黑除恶。”
“去跟丁相咯,看他给不给你这个机会。”
而正在两人争风吃醋时,丁相慢条斯理的走了进来,看了两人一眼,不屑的一笑。
“嘿!这老头!”宋北云哼了一声:“不就是长生位么,有啥了不得的?”
丁相却根本不搭理他,只是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前走了去,看着便是心情极好。
“你有万民伞,丁相的长生位。”晏殊眼眶当时就红了:“我啥也没有……”
“不哭。”宋北云将红桌布用刀割了一条下来,现场编了一朵大红花递给晏殊:“口头表扬一次,大红花一朵。”
“滚啊!”晏殊一把推开他的手。
“放肆!怎么跟你叔爷爷说话的?今日我要行使家法了!”
晏殊懒得搭理他,只是唉声叹气了好久,然后问道:“听说你用了几日便搬倒了那原浮梁县令,怎样弄的?说来我听听。”
宋北云倒也不客气,把自己吹的是天上有地上无的,而晏殊听完直皱眉头:“你这不是欺负人么,若是换成我,你的日子定然没有这么好过。”
“天底下又能有几个晏殊呢。”微醺的宋北云吃了口菜:“明年,等左柔生了,我就要回长安闭关了。南上北下东进西出,我总归是要憋出一个方向的。”
“对了。”晏殊点头,然后一拍脑门说道:“官家要回京了。”
“为何?”
“好像听闻是草原内乱了,草原有七个部族联合起来背叛金帐。”晏殊笑道:“草原大汗回国平叛,金国皇帝也回去应对旱情了,今年很难啊。”
“嗯,很难。”宋北云仰起头看着天:“期望年前能下一场很大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