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柏抬手做了个握拳的姿势。
茶白还记着沈柏如今是男子身份,紧张的四下张望,沈柏懒洋洋道:“小茶茶别紧张,小爷喜欢顾兄的事满城皆知,不必藏着掖着,日后你们再见到顾兄也不用保持距离,日后咱们总会是一家人的。”
“……”
茶白和绿尖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别说女子,就是男子之中敢喜欢一个人喜欢到满城皆知的也很少。
两人愣了好一会儿,还是绿尖先回过神来,为沈柏加油鼓气:“少爷说的是,奴婢相信少爷一定能和顾护卫在一起的!”
这话听着舒坦,沈柏一早上唇角都是勾着的,换好衣服后,背着手哼着小曲儿去前厅吃饭,没想到一进门却看见寒辰已经稳稳当当坐在主位,沈孺修坐在旁边,一看见沈柏便沉了脸:“你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现在才起!”
“我是奉旨在家休息,这可是陛下昨日在御书房亲口说的,爹你凶我做什么?”沈柏满不在乎,走到寒辰右手边坐下,见桌上饭菜都还没动,立刻跟她爹提意见,“爹你明知道我起得晚,怎么不让人家大祭司早点吃饭,非要等我这不是明摆着想让大祭司饿肚子么?”
老子等你还等错了?
沈孺修气得眉头打结,又要骂人,寒辰淡淡开口:“吃饭吧。”
沈柏吃饭比谁都积极,不等沈孺修应话,便抄起碗筷吃东西,也不把寒辰当外人,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都夹寒辰碗里。
沈孺修看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咬着牙低吼:“吃你自己的,你不嫌脏大祭司还嫌脏呢!”
事实上寒辰的确有点嫌弃沈柏,那筷子她往自己嘴里放过,沾了口水,这些菜自然也沾了她的口水。
寒辰活这么大,别说与人共用一双筷子,便是同桌吃饭的机会都很少,这还是头一回有人夹菜给他。
沈柏冲沈孺修翻了一记白眼:“爹,照你这么说,就该安排人单独为大祭司准备一份吃食,这样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不是更不干净?”
沈柏越说越恶心了,沈孺修还想教训她,寒辰拿起碗筷默不作声的吃饭。
沈柏得意的挑眉:“行了爹,人家大祭司不嫌弃我,你别废话了。”
这个逆子真是越来越嚣张了!
沈孺修被气得没了食欲,沈柏很快吃完放下碗筷,等寒辰也吃完,两人立刻出门转悠。
恒德帝给寒辰安排了一辆两乘的大马车,还有八个禁卫军护送,和亲王出行的仪仗差不多。
沈柏看得眼角抽了抽:“大祭司,你要坐这个游玩瀚京吗?”
寒辰偏头看着她:“不然呢?”
沈柏眼珠灵活的转了转,古灵精怪的说:“这样玩你肯定玩得不痛快,你若是相信我,就按照我说的做,如何?”
她一副胸有成足的样子,而且一看就知道脑子里藏了很多有趣的东西,实在让人没办法拒绝。
沈柏等了一会儿,全当寒辰默许了,让那些禁卫军偷偷在暗中保护,不要跟着他们,然后拉着寒辰去了最近的成衣铺。
既然要一起玩,那大家就都是兄弟。
沈柏问成衣铺的伙计要了一顶帽子,跟寒辰说话的时候很自然的改口:“辰兄,你这头银发太惹眼了,我知道你生性低调,一定不喜欢一路上都有人打量你,所以咱们要先戴顶帽子把头发藏起来。”
昭陵男子都有戴冠帽的习惯,商人多戴圆顶小帽,这种帽子颇有些小家子气,和寒辰高冷绝尘的气质不符,沈柏挑来挑去,挑了一顶书生的布帽。
寒辰身份摆在那里,沈柏没让伙计动手,自己亲自上手捞起那一头银发。
银发比想象中柔软顺滑,沈柏忍不住有点羡慕:“辰兄,你这头发用什么东西养护的啊,也太柔顺了吧。”
寒辰没有说话,整个人还处在震惊之中没有回过神来,穿梭在发间的手指清清楚楚的提醒着他,有个人在触碰他的脑袋,抚弄他的头发。
那指尖很纤细,动作看着虽然豪放,力度却放得很轻柔。
沈柏帮寒辰把头发都拢到一起,歪着身子试探着问:“辰兄,这样会不会太紧?”
寒辰掀眸和她对视,意味不明的问:“谁让你碰我头发的?”
沈柏浑身一僵,狐疑的问寒辰:“东恒国有律法说别人不能碰你的头发吗?还是你的头发其实有剧毒,如果我碰了会死?”
问这话的时候,沈柏一直没松手,一点也不怕死。
寒辰眸底涌动着复杂的冷芒,半晌冷淡道:“不会死。”
就是从来没人碰过而已。
沈柏舒了口气,麻溜的用发带帮寒辰把头发束好然后戴上帽子。
一头银发被完完全全挡死,沈柏的目光又落在那个黑白相间的面具上。
她在东恒国是见过寒辰没戴面具的样子的,可见这个面具是可以摘下来的,不过想到那个碎裂的悲喜面,这次沈柏没敢轻举妄动,问寒辰:“这个面具也挺惹眼的。”
寒辰直接说:“不可以!”
“哦。”沈柏点点头,对寒辰说,“那我们走吧。”
沈柏没带钱出门,直接让伙计去太傅府管账房要钱。
两人一起从成衣铺出来,寒辰那头银发虽然被盖住,脸上的面具和一身华服还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东恒国各地都有祭司,他们全都会戴面具,在东恒国如同道僧一样存在,行走在外面并不会惹来太多人的关注。
感受到这些人好奇探究的目光,寒辰有些不自在,沈柏在旁边小声嘀咕:“明明长得那么好看,却偏偏要把脸挡住,真是白白可惜那张脸了。”
寒辰耳力不错,把沈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冷声问:“你说什么?”
沈柏咧嘴笑得明媚:“我没说什么呀。”
寒辰还想再说点什么,沈柏意外看到不远处有一个卖面具的小摊,撒丫子跑过去,小贩儿热情的说:“这位公子,买个面具吗?”
这个摊上的面具花样挺多的,不过色彩都很艳丽,花纹很好看,并不像寒辰脸上那个色调那么冷沉。
沈柏好奇:“如今也不过节,你上哪儿弄这么多面具来卖?”
小贩的口音不像是瀚京人,笑着回答:“过不久就是陛下大寿了,到时整个瀚京三日不闭城门,各地的商客都在往瀚京赶,到时京中一定有很多世家小姐也要出门凑热闹,这些面具肯定能全部卖出去,我就指着这一次赚一笔钱回家过年呢。”
三日不闭城,到时城里必定人来人往,面具是比面纱要好用多了。
“那你肯定生意兴隆。”沈柏笑着说,从一堆面具里挑了个最花哨的,“这个多少钱?”
“感谢公子为小的开张,收公子五文吧。”
五文钱也不好让人专门去太傅府要,沈柏在身上寻摸了一圈也没摸到钱,扭头问寒辰:“辰兄,你身上有钱吗?”
寒辰:“……”
他看上去像是会带钱出门的人?
寒辰的眼神说明了一切,沈柏正要再想其他办法,一只手斜插进来,拿了一锭碎银给小贩,温声道:“再要一个,不必找了。”
小贩儿喜出望外,双手接过碎银,选了一个最素雅的递过去。
沈柏好奇的回头,看见吴守信穿着一身银灰色锦衣站在旁边,挑眉:“吴兄怎么在此?”
吴守信先冲寒辰拱手行了一礼:“礼部尚书嫡子吴守信,见过大祭司。”
寒辰颔首算是应答,吴守信这才看向沈柏,温声道:“听说你从东恒回来了,想到太傅府看看,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回礼送了,东恒国的大祭司还跟他们一起回来给恒德帝贺寿,解了吴忠义最担心的事,吴守信想和沈柏打好关系也是正常的。
沈柏扬扬手里的面具:“谢啦。”说完把面具戴到脸上。
沈柏脸小,面具大了不少,她第一次戴没经验,手在脑后弄了半天也没系上,吴守信刚要帮她系上,寒辰先一步伸手抓住绳子。
沈柏毫不客气,立刻松手,笑道:“辰兄,谢啦。”
吴守信自己也把面具戴上,问沈柏:“你们要去哪里玩?我身上带了不少钱,可以帮你们付钱。”
他大可把钱袋直接给沈柏,偏偏要跟着一起去,沈柏只当他是想跟寒辰多说会儿话,便送了个顺水人情,点头:“如此也好,今日就先在城里转转,今晚回去后,我再做个详细的游玩安排,吴兄若是有时间,接下来几日都可同游。”
沈柏主动发出邀请,吴守信自然不会拒绝,点头道:“好。”
三人都戴上面具,落在寒辰身上的目光便被分散许多。
沈柏很是新奇,戴着面具不停地四处打量,对其他人目光全然不在意。
没一会儿,见到有人卖糖人,沈柏立刻兴冲冲的带着两人走过去,对做糖人的老者说:“老人家,给我做一头猪。”说完得意的对寒辰说,“这位是咱们瀚上京最好的糖人师傅,只要你能想出来的形状,他都能做出来,特别厉害!”
吴守信放了一锭碎银到老者的钱罐里,低声说:“你第一次吃的糖人是从我手里抢的吧?”
沈柏横眉:“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头一天抢了我的糖葫芦,我会抢你的糖人?是你不义在先!”
这事沈柏记忆犹新,提起来还很是气愤,吴守信不知道为什么被戳中笑点,掩唇笑起,说:“那今天算我给你赔礼道歉吧。”
沈柏理直气壮:“自是应该给我赔礼道歉!”
两人说着话,糖人已经被吹出来,是只圆滚滚胖嘟嘟、憨态可掬的猪,看上去很是可爱。
沈柏拿到寒辰面前炫耀了一下:“如何,活灵活现吧?这在你们东恒国可没有的。”
寒辰鼻间溢出一声嗯,看了那只猪一会儿,目光便不自觉挪到沈柏身上。
面具挡住了她的面部表情,却挡不住她弯月一般明媚的眉眼,眼底眸光攒动,折射出细碎的亮光,比任何事物都更吸引人。
吴守信看不下去,轻咳一声,刚想提醒沈柏她是来陪大祭司游玩的,而不是自己玩,余光不经意看到两个熟悉的人影,脱口而出:“那好像是世子殿下。”
顾兄?
沈柏立刻回头,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顾恒舟。
今天顾恒舟难得穿了一身绛红色绣飞鱼华服,颜色鲜亮,掩盖了他周身的冷峻气息,衬得他越发俊美好看。
更难得的是,他身边站了个很漂亮的姑娘,那姑娘穿着一身姜黄色绣芙蓉长裙,腰肢细软,秀发如墨,面上的薄纱随风轻轻晃动,美好得不像话。
那姑娘正踮着脚凑到顾恒舟耳边说话,虽然看不清她的完整面容,这画面也依然让人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郎才女貌这样的词。
沈柏扬眉,这不是姜太尉家的嫡女姜琴瑟么,顾兄今日怎么也有时间陪她出游了?
吴守信问沈柏:“要过去打个招呼么?”
“不用!”沈柏果断的说,一口咬掉那只猪半截身子,而后对寒辰说,“白日咱们先在城里转转,晚上我带辰兄和吴兄一起去游船,最近城中的画舫生意一定很好。”
沈柏说完朝着和顾恒舟相反的方向出发。
三人先去凤梨阁看了一场皮影戏,然后去追鹤楼点了一桌特色菜,听说书先生说故事,说的也不是别的,是沈柏他们在谌州为民除害的事。
赵彻光明正大的入京,太子殿下微服出巡惩奸除恶的事很快在民间宣扬开来,说书先生立刻加以润色编成跌宕起伏的故事。
故事主要突出的是赵彻的英明睿智,沈柏和周珏都成了可有可无的小人物。
沈柏听得津津有味,吴守信忍不住问:“听说谌州州府家的祠堂被烧了,可是你纵的火?”
沈柏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吴兄,在你眼里我难道是那种会烧人祠堂,搅得人祖上不宁的人?”
吴守信:“……”
但除了你,我想不到还有其他人会干这种事。
“吴兄,你这是什么眼神?”沈柏挑眉,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楼下传来喧闹声。
沈柏好奇的走到窗户边,街道两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巡夜司派了人在街道两边维持秩序,片刻后,一个穿着黑色甲衣扛着红色军旗的人骑着一匹漂亮的黑棕马疾驰而来。
片刻后,一支整齐浩荡的队伍缓缓走过长街。
所有人着黑甲戴银盔,手执长戟腰佩长剑,每个人长戟上的红缨都呈暗红色,那是在疆场沾染的血雨腥风。
为首那人骑着一匹枣红色汗血宝马,他穿着金色莲花铠甲,年逾半百,骑在马上背脊却挺得笔直,他没有拿长戟,腰间只有一把镶嵌着红色宝石的剑,眸光却比铠甲折射的亮芒更加锋锐逼人。
原本喧闹的围观百姓安静下来,一股冷肃的血腥气无声的铺染开来。
瀚上京的繁荣安宁,在一瞬间被战场的刀光剑影冲撞成碎片。
这是这座城的百姓感受战场厮杀的最近距离。
寒辰和吴守信也走到沈柏身边,沈柏抬抬下巴,用非常自豪的语气对寒辰说:“辰兄,你看,这是我们昭陵最厉害的大统领。”
话落,扛军旗的人已经到了皇宫门口,肃穆的号角声自皇宫深处传来,然后是守门禁卫军的齐声高呼:“恭迎镇国公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