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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回 虎视眈眈手足相残 趁火浇油心怀叵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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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地抖动着,声音越发越不连贯,侍候在养心殿配殿的太医院医正贺孟闻讯赶来,还没站定就被康熙轰了出去:“你给我滚出去!朕有什么病?只要这些孽障们不来气朕,朕寿限长着呢?”

    所有的人都吓得呆若木鸡。四个皇子伏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只一味听康熙咆哮:“……朕自登极,历尽人间沧桑,功名勋业将要载在史册!有什么事瞒得过朕?朕为什么要调武丹来代你,你想过没有?为什么要胤禛监护胤礽,你想过没有?你胤禔自承德领侍卫内值,就有了非分之想!你照镜子看看,一身贱骨,愚顽浮躁,轻狂自大,朕这江山能交给你么……”他训斥了足有半顿饭工夫,才渐渐发泄尽了,颓然坐在大炕上,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天作孽,犹可活;多行不义必自毙!你们都出去,好自为之吧!”

    四兄弟对视一眼,想起身又都不敢。胤禔面如死灰,叩头道:“儿臣原是愚不可及。有各位弟弟作证,儿虽不肖,断不敢觊觎皇位,自干罪戾。儿臣方才的话虽错了,望父皇谅儿苦心,只为安定朝廷,并非对胤礽有私仇……父皇洞鉴万里,明察秋毫……儿臣也就知足……”胤禔越说越痛,肩膀抽搐着,竟呜呜咽咽哭了起来。胤祉却要落井下石,在旁冷冷道:“大哥要我作证,我是不敢的。不怕你怪我,你这人一向办事是太绝——岂不闻过犹不及?——怎怨得父皇如此生气,连我也里外不是人:你将二阿哥整治得太子做不成,如今又要杀他,真应了一首古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春;兄弟二人不相容’!你的心肠也太狠了!”胤禟、胤原也想在火上多浇点油,又怕胤祉装好人,听他竟先发难,都把眼瞪得老大。

    康熙听胤祉话中有话,撑着劲儿颤巍巍坐起来:“胤祉,你在朕面前讲话,不要躲躲藏藏的!”

    “儿臣闭门读书不问外事,下人们希图荣贵,不知天高地厚,出去给儿臣招祸,父皇生我的气是该当的。”胤祉从容说道,“大阿哥图谋东宫,早就有了这个心!儿子那里存着好些珍版秘书。大前年,大阿哥曾去我那里查阅过《烧饼歌》、《乾坤万年歌》、《黄蘖师诗集》这些星命书,还抄录了刘伯温对朱洪武的奏辞,以及魇魅之术——儿子原以为他不过是好奇,后来听何柱儿说,大阿哥查了胤礽的玉牒,写了什么东西藏在毓庆宫……”“老三!”胤禔脸色陡地变得又青又白,形同鬼魅,“你……你血口喷人!”

    “放肆!”康熙断喝一声,身子一倾问道,“胤祉,你只管讲!”胤祉睨了一眼胤禟,一时竟有点犯踌躇:帮胤禔行妖法的张陵,是白云观张德明的弟子,扯连这条线,立时就牵到胤禩一伙,这就很要掂掂分量,因叩头道:“父皇,详情儿子实在不知。要不是父皇旨意里疑到胤礽有‘鬼物凭附’,儿子就一千年也想不到这里。这事何柱儿最知端底,把他叫来一问便知!”康熙没听完已是气得面白如纸,急忙叫传何柱儿。

    何柱儿在外头听得清清楚楚,早吓得走了真魂,连滚带爬地进来,捣蒜似地磕头,结结巴巴道:“……奴才也知道的不多……三爷说的是实……前几年常见大阿哥往毓庆宫走动,奴才有点疑心,就叫小苏拉们留神着。后来果然在太——胤礽的褥缝里找出一张《乾坤十八地狱图》……上头写着二爷的生辰八字——险些儿没把奴才吓死!”

    “你真反了!”康熙勃然大怒,“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回奏!”

    “奴……奴才不、不敢……奴才真的是吓晕了头。”何柱儿浑身发抖,语不成声地道,“……奴才当时想,这事告发出来,万岁准得要了大爷的命;要不告,一旦捣腾出来,奴才也活不成。想来想去没法子,只好去见大阿哥,劝他别老往内宫跑,奴才说,‘您虽是阿哥,到底有君臣名分,宫里女眷多,也得避个嫌疑……’大阿哥当时发了脾气,说奴才离间他们兄弟关系,还要掌奴才的嘴。没奈何奴才又说,‘自古邪不胜正,暗室亏心神目如电,爷做得出了格,万岁在上头,您老可怎么得了?’……总之,是奴才说怕了他,他才没敢处置奴才……”他说得声泪俱下,满殿的人听得毛骨悚然,“……自打那日,凡大阿哥的东西,奴才连水都不敢喝一口,为的就怕他要了奴才的小命儿……”

    其实,这些话只一半是真的。后头“劝”胤禔的全系伪造。胤禔脸上全无血色,昂着头听完了,竟一句也分辩不来!

    “这张图还在么?”康熙已经相信何柱儿说的话,何柱儿头皮碰得乌青,抖着手撕开袍襟,取出一张黄裱纸,胆怯地看了胤禔一眼,膝行几步捧给康熙,说道:“这是奴才的性命,怎么敢丢了?”

    这张纸只有绢帕大小,上头用水墨绘着日月星辰,中间画着山河大地,站着一个人,面目不甚清晰,下头便是十八地狱,鬼魅魍魉七拐八扭挤在一处,伸手要拉那人,画面很是阴森可怕。中间有一小块空白,写着“甲寅、庚午、丙寅、甲戌”正是胤礽的年庚八字。日月之间还题着《***》里的一首诗:

    天长白瀑来,胡人气不衰。

    藩篱多撤去,稚子半可哀。

    甚是细微难辨,戴上老花镜检视时,一目了然,正是大阿哥一手漂亮的精瘦小楷。

    康熙痴痴凝视半日,突然仰天狂笑:“……好,妙!……君臣……父子……兄弟……哈哈哈哈……”将那纸轻飘飘礽在地上,撇下众人,踉踉跄跄出殿,径自向乾清门上书房奔来。

    乾清门已经掌灯,马齐等三人还没有退去。因在养心殿议政没得结果,几个人都没兴头。恰武丹进来递送直隶军需清单,一边说些没要紧话,审阅着加盖关防。见康熙摇摇晃晃闯进来,后头跟的刘铁成、张五哥也都神色慌张,连忙上前扶着康熙坐下。佟国维赔笑道:“五哥,你怎么这么粗心,主子穿得这么单薄,——有事叫奴才们过去不是一样的?”

    大约经冷风一吹,康熙似乎清醒过来,长吁一口气说道:“你们都没走,很好。朕想了想,有几件事立即要办!”四个人听他口气严峻,忙都跪下静聆旨意。

    “一、”康熙说道,“朕明晨移驾,在畅春园过冬,武丹调三营绿营兵防护,原来的羽林军调喜峰口驻扎。”

    “喳!”

    “二、即刻囚禁大阿哥胤禔。令善扑营抄捡胤禔府邸——不必惊动家属——有违碍物品,一概进呈御览。”

    “三、”康熙目视张廷玉,“明日召集文武大臣,你三个宣明旨意,由百官推荐皇子入东宫。众意是谁,谁就是太子!”说至此,冷笑一声道,“都自作多情,以为能当太子!胤禔整日自吹有老八的风度,如今看来,猪狗不如之小人!”说着猛地击案,桌上的茶具叮当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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