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阮青枝吼:“你还给她钱?你都差点死在她手上!二百两银子你要是赏给她买棺材用,我一点意见都没有;你若是让她活着拿这些银子,我第一个不答应!我一个钱都不会给她!”
吼完这两句,她又咚咚咚走了回来:“你刚才不是还问她想怎么死吗?怎么她卖了几句惨,你就又心软了?不但要放她,还给她钱?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我跟你说,你不杀她我不依!你下不了手,我来!”
“那好,你来吧。”阮青枝摸出尖刀来丢给了她。
伴月下意识地接住,铮地一声拔了出来,之后却迟迟没有动。
这件事,嘴上说说很容易,可真要下手……
她原地呆站了一会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怎么能这样!携云,小姐对咱们那么好,你是怎么下得了手的!”
携云伏在地上只管落泪,不答话。
阮青枝转头看着伴月,叹道:“你看,你也下不了手。所以除了放她走还能怎么办?”
“本王下得了手!”夜寒在旁边冷声道。
阮青枝被他吓了一跳,呼地坐了起来:“你怎么还在这儿!”
“不然我应该在哪儿?”夜寒无奈地上前来扶她躺回去,“一个丫头的事这半天没处理完,倒先把我忘了?”
阮青枝眼巴巴看着他,很委屈的样子:“我这不是心里难过,不好处理嘛!”
“再难过也要快刀斩乱麻。”夜寒冷冷地道,“在我们西北军,犯了错就要军法处置,该打打该杀杀,不管先前是多好的兄弟、也不管先前有多大的功劳。”
携云跪在地上哭道:“你用不着为难,是我对不起你,我甘愿受死!”
伴月闻言立刻把尖刀扔到了她面前:“甘愿受死就快点自己解决啊,假惺惺在这儿哭什么呢?”
尖刀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携云伸手捡了起来,哆哆嗦嗦的,果然将刀尖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小姐,”她声音嘶哑,“我一直很想当个好丫头的,可惜不行……如果有下辈子,我再来一心一意服侍你吧。”
说罢,她果然手上用力,尖刀狠狠地刺了下去。
伴月吓得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
之后却没有看到鲜血四溅的场景,只听到当啷一声巨响,那尖刀落到旁边桌上,砸碎了一只无辜的茶碗。
携云揉一揉自己被踢得生疼的手腕,茫然地仰起头来,看着夜寒:“殿下……”
夜寒缩回脚,回头看向阮青枝,一脸无奈。
携云冰雪聪明,见状立刻就明白了,伏地痛哭起来:“奴婢多谢小姐仁慈,但是……但是您不必如此,奴婢当真是甘愿受死的,心中绝无怨言!”
“既然没有怨言,那就更不用死了。”阮青枝叹气,“我挺怕死人的。你若是死在这里,这屋子我也不用住了。”
“那,”携云迟疑了一下,“奴婢到外面去……”
阮青枝摇摇头,长叹一口气:“罢了。携云,我说看在咱们前面那些年情分上饶你,是真的相信咱们还有情分。你跟了我快七年了,这是你第一次对我下手。我先前瞒着府里卖画过日子、偷偷念书学东西的时候,只要你多事去向阮碧筠透露一声,我的结果可能就不是如今这样了。”
携云缓缓地抬起了头。
阮青枝看着她:“这不是阮碧筠第一次命令你做事吧?我的记性不太好,但此时回头想想,我仍然只记得你为我受过许多苦,不记得你何时曾害过我。”
携云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伴月想了想,上前揪住携云的衣襟,也跟着哭了:“有什么事你倒是说啊!咱们先前不是都说好了一辈子相依为命的吗?那些年没有饭吃的时候,你饿得路都走不动,还要省下一半饭来给我;夫人和二小姐常来找茬,咱们两个挨了多少打!那次你被打断腿瘸了一年多,到现在左脚还不能久站……这些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携云抬手擦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阮青枝躺回枕上,沉声道:“阮碧筠真的已经死了。你心里还藏着什么事都说了吧,别逼我用你的家人威胁你说实话。”
携云闻言哭得越发厉害了。
夜寒在旁不耐烦,沉声道:“你主子带一身伤回来,药也不吃、觉也不睡,受着多大的罪在等你说实话,你就非要这么折磨她?”
携云慌里慌张地擦了擦泪,起身扑到阮青枝床前,又大哭:“不是二小姐让我害你的,那人是个神仙……”
阮青枝皱起了眉:“哪来的神仙?你是不是又被人骗了?”
携云哭道:“我亲眼看着那人驾云从天上下来的!他说他是天上的司命神君,给我看了一个簿子,说你确实是祸国殃民的煞命,如果让你主了凤印,天下百姓必定遭殃!他说要救天下人,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你在拿到凤印之前死掉,让凤印回到原主手里……我不敢跟你说这个,怕你难过……还不如让你恨我……”
阮青枝定定看着她,没说话。
携云擦擦眼睛,又道:“司命神君还说,真正凤命之人是不会死的。我想既然不会死,不如就试试……”
阮青枝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如今我没死,阮碧筠却死了。你怎么想?”
携云摇摇头,一脸茫然。
伴月气得一脚踹在她的肩上:“你个蠢蛋!你被人给骗了!哪有什么神仙,那个‘司命神君’肯定是二小姐让人假扮的!”
携云看着阮青枝,眼巴巴的:“可你先前说过你确实不是凤命,你怎么也能处处逢凶化吉?二小姐她是凤命,可她却死了,是不是……真的没有神仙?神仙杀不死,这种说法是骗人的?”
“神仙,”阮青枝闭目苦笑了一下,“也许是有的。但你见到的那个不是,阮碧筠也不是。没有任何一个真的神仙会随便给凡人看什么簿子,司命神君尤其不会。他管的便是六界的命数,又岂敢向凡人泄露天机。”
携云怔怔的,想了很久,之后眼泪唰地又淌了下来:“所以,我是被人骗了?小姐没被坏人害死,倒差点被我的蠢害死……”
阮青枝沉吟片刻,叹道:“你倒也不是蠢。任谁看到有人腾云驾雾仙气飘飘,都会很容易上当的,只能说是阮碧筠太狡猾吧。”
携云闻言忙又坐起:“是,那个人怎么会驾着云走路,又怎么会当着我的面飞走?”
“根本没有那么个人!”阮青枝叹道,“你忘了阮碧筠会用毒了?你或许只是中了一点瘴毒,产生了幻象罢了。”
携云张口结舌,怔忡许久之后,又伏倒在床沿上嚎啕大哭起来。
阮青枝叹口气,向伴月道:“先扶她回去躺一躺吧,多余的话都不要说了。”
伴月没有多言,用力抓住携云的胳膊将她拽起来,拖了出去。
夜寒转过来坐到阮青枝的床头,皱眉:“你还敢用她?”
阮青枝想了想,叹道:“原本我以为她是被阮碧筠收买了。若是那样,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用她。”
所以现在是觉得还能用了?
夜寒也说不出什么来,默默地想了一阵,之后干脆又站起身,去桌前拈了张纸:“先别想那些了。你有没有什么消肿止痒的药方,赶紧说一个,我让人熬了来给你喝。”
阮青枝摇头笑道:“蚊虫叮咬最好用药膏,我抽屉里还有一小盒,你帮我分一半给栾玉棠,剩下的给阮素英送去吧。”
“你自己呢?”夜寒皱眉问。
阮青枝笑道:“我自己先吃一粒止疼的,肿不肿的你先将就着看吧。反正事到如今,你再嫌弃也不能退货了。”
夜寒又好气又好笑,呸了她一声之后又莫名地觉得脸红,站在桌旁久久没有动。
阮青枝知他脸皮薄,只得又转移话题,说了一个清热解毒的方子让他写下来交给下人去熬。
才把用药的事安顿妥当,宫里又有人找了来,说是朝中有事等着夜寒去处理了。
阮青枝立刻紧张起来:“宫里……”
夜寒忙道:“宫里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杂事多些。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只管安静在家养伤就好!”
阮青枝乖乖地应了,看着他衣带生风地走出去,不由得皱起了眉。
走得太急了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