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
两人站在一边,看着地上的破衣裳。神无君抬起头,看向忱星,又说:
“你可曾学过易容术?”
“学过,没怎么用过。”
“你的容貌经久不变,在每个地界,只能停留十年二十年。兜兜转转五百年来,你莫非仅仅一直这样遮挡?”
“比易容方便。要换上另一张脸皮,扮演另一个角色,会麻烦太多。世间掩面者,大有人在,反倒不会引起怀疑。”
“近百年来,你可曾成家立业,有过子嗣?”
“六道无常何时爱管别人的家务事了?”
即使隔着两层布料,神无君也能感到她的视线冰冰凉凉。
“我料你也没有。”
“真稀奇,为人之妻,为人之母,何时成了女人生来的义务?不过是诸多选择罢了。我辗转各处,从未久居,不必在意那些风言风语。只是不曾想到,你六道无常也颇为好事。”
“你不必顾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想,凭借法器存活的人,兴许也无法将异能传递给下一代去。倘若法器的力量能脱离主体,以其他形式传播,未必是好事。”
“您真是尽责。”
“说到职责——妄语不会在此地停留太久,”神无君说,“他有自己的目的。”
“我倒是觉得有些奇怪。凭借您的轻功,想追上他并不困难。难道,他神出鬼没,连你也无可奈何?”
“他走过的地方,会留下麻烦。倘若我稍一疏忽,便会有整座村庄陷入灾厄。他们的人会布置一种可怕的阵法,将一定范围内所有的生命纳入其中,以至周遭寸草不生。”
这的确是骇人听闻的法术。忱星思考片刻,说道:
“目前为止,我尚未听到类似的传闻……除了整村都染上疫病的事外。看来您的努力颇有成效,只不过,很花时间。这是影响您步伐的关键?”
“算是吧。疫病的事,似乎另有起因。而且,那个法术尚不完整,他们还缺乏一些重要的部分。此法一旦炼成,后果不堪设想,即便六道无常也无能为力。七大法器,应当很容易被盯上,所以才说让你当心。”
“多谢提醒。但是——您身为无常之鬼,也要多加提防。”
“……何出此言?”
忱星撩起一边的纱,别在帽檐上。她的神情十分认真,像是有什么严肃的话要说。
叶吟鹓在旅店内等了很久,忱星还没有回来。她只说自己去补购些常备的药,不该花这么久才是。而且听说,镇子里近来并不太平,所以她连门也不敢出。入了夜,千家万户都闭门熄灯,一个接一个进入梦乡了。她连开窗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个人影,走得倒是很快。不过他是个男性,也没有戴帷幔,怎么看都不可能会是忱星。他……应该是个普通人吧?虽然这么晚了还在街上走动,让人看着怎么都觉得不安。吟鹓就这样默不作声地目送他消失在远处,街道又恢复了空无一人的状态。她靠在窗边,微微叹了口气。招架不住的倦意令她有些走神。
与可靠的忱星在一起,她并不觉得劳累,思绪也时常被琐碎的日常占据,不再将不必要的时间都拿来思念家人。尽管她说不了话,忱星也很少主动开口,但终归是有个伴儿在身边。过去一个人闯荡的日子实在太苦,每次稍受欺负,都会对亲人的思念更深一分。
尤其是她的堂妹。
近些日子,她很少再梦到那只火红的巨鸟,迦陵频伽,但却经常在半梦半醒间见到聆鹓的身影。在无意识的海洋里,聆鹓身处一个非常黑暗的地方,一丝光芒也透不进来。就好像她代替了过去的自己,在暗无天日的偏房里受孤独的折磨,而自己成了自由的金色小雀。可这样一来,她的心便被自己的好妹妹拴住了,怎么都无法飞到更远的地方去。莫非过往的日子里,聆鹓也是这样,因为挂念着自己才受到了牵绊,连无忧无虑地生活也做不到吗?她不知道,她像她,却终归不是她。自离家的小半年中,比起过往,心中的动荡被莫名放大了几分。
忱星回到旅店的房间里时,她以一个很别扭的姿势靠在窗边,已经睡着了。她拽着吟鹓的胳膊,将她慢慢拉正,盖上被子。但忱星自己还不能休息。她拿出纸笔,就着一盏见底的烛灯开始磨墨。她要写一封信给自己的雇主。
信写成了,烛火也即将熄灭。火苗挣扎着,像要溺死在灯油里。忱星将某些碎屑扔进灯内,火光变成了阴郁的紫色,桌面的影子扭曲了些。
忱星拎起信纸,又松开指尖。纸飘落在阴影里,隐匿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