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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府门前的大雪积了好厚一层,年前挂上的灯笼和两侧的石狮子上面都铺了一张白毯子,朱红色的大门紧扣,天气太过寒冷,门房都没法站到门口看守。
不远处慢慢抬来一顶淡蓝色的轿子,周遭跟着一名小厮和一名丫鬟,轿夫动作麻利,随着他们的走过,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脚印。
到了燕府门口,轿子被掀开,丫鬟用脆生生的声音道:“秀,到了。”
如玉的素手掀开帘子,在下人伺候下,燕云旗走下轿子,丫鬟立刻给她披上厚厚的大氅。小厮则机灵地跑去叩门,门房听得敲门声,赶紧来看,见是自家管事的秀回来了,忙行个礼,然后招呼轿夫把轿子抬进来。
燕云旗提起裙摆,刚踩上台阶,视线里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儿。她记性极好,观察力更是敏锐,平时走惯的路总觉得好像多出了什么。眼睛往四周一瞧,黛眉一蹙,指着某处特别厚的积雪道:“那里是怎么回事?”
她站在门口还没进去,话一问出来,门房的脸立刻就白了:“回秀,是个蜂巢的相公,昨儿一早就来府前要求见少爷,少爷嫌烦,让小的们把人给撵出来,可这相公不肯走,下雪后小的们劝他离开,可他非要见少爷一面不可,小的们怕出人命,就去禀报少爷,可少爷、少爷让小的们不要理会,任由他死活……”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因为秀的脸色越来越冷凝。
“去把那人抬进府里,增光,你立刻去找李大夫来,青奴,你去命人烧些热水。”燕云旗淡淡地命令,名叫增光的小厮和唤作青奴的丫鬟立刻领命而去。“你,去把少爷叫来我的书房,我有话说他。”
被点名的门房立刻拔腿就跑,生怕办事不力。
燕云旗先是回到自己闺房将衣服换下,先前出去一遭是为了查探那批草药的真假,她的手脚都已经冻僵了。这样的天气对燕凉的百姓们来说早已习惯,偏得她自小体弱多病,总是受不了。房里的火盆烧得正旺,燕云旗草草打理自己一番便去了竹园,那是客人入住的地方,方才她命人将那冻得半死的人抬进来,也不知还有没有口气。
进入竹园的厢房,青奴正指挥着人将其衣服解开用热水擦身,见燕云旗来了连忙迎上来:“秀,您来啦。”
“查出这人叫什么了吗?”燕云旗坐到桌边,机灵的青奴立刻斟茶,并把暖手的香炉递过来:“奴婢方才问过了,这人是城中蜂巢里的小倌儿,不知道怎么地跟少爷好上了,结果就一心一意地要从良跟着少爷,可少爷不见他,他就在外面等,不吃不喝的,这才晕倒了。”也就是她家秀心善,否则他就是冻死也没人知道。“大家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兴许少爷知道,如果少爷没忘记的话。”毕竟他碰过的男人女人多的很,说不定今晚睡的姑娘第二天一早就不认得了。
“青奴。”
燕云旗的声音仍然是淡淡的,但青奴立刻认错:“奴婢错了。”
增光带着李大夫刚好进来,燕云旗颔首表示打招呼,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李大夫很快就替床上的人儿把过脉,开了药方,收拾起药箱,走过来对燕云旗作揖:“秀,此人无甚大碍,只是天生体弱,又加久未进食,在雪地里站了一宿,染了风寒而已,只要细心调理就无碍了。倒是……”
“李大夫有话直说无妨。”燕云旗轻轻啜了一口茶水,示意青奴将药方拿走。
“这孩子我见过……”见旁边的增光瞠大眼,他赶紧解释:“老朽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只是这孩子经常是遍体鳞伤地被送到我医馆来,所以才比较熟悉,他是个好孩子,叫莲生,被父亲卖进了蜂巢,所以才做了小倌儿。”真是可惜了这么个好孩子。
燕云旗点点头表示了解:“增光,替我送李大夫。”
“是秀。”
青奴贴心地要人在屋里多加了几个火盆,正拿着火叉拨弄着里面的炭,闲不住的小嘴一定要找话说,不然能憋死:“秀,你说~~~~少爷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是第几个上门来找的,奴婢都记不得了,他怎么还不消停会儿啊。”说到燕家不成材的少爷燕徽音,青奴肚子里的抱怨能念个三天三夜还不带重复的。忠心护主的她就是看不惯秀体弱每天却要处理燕家这么大的家业,而少爷呢?就知道吃喝玩乐,用的还都是秀赚来的钱!
屋外北风呼啸,雪花翻飞,燕云旗沉默地听着青奴抱怨,想着燕徽音在书房也算等得够久了,便起身:“青奴,你随我去书房。”
“是。秀,你的暖炉快快快,奴婢给你换一换。”小丫头叽叽喳喳的抢走燕云旗怀里的暖炉,又急急忙忙地拿起大氅给她披上,生怕她着了凉,万一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燕云旗随意地隔着帘子看了一眼床上那个躺着未醒的人影,心里想着该如何打发掉,这种事情她也不是第一次为徽音做,虽然不难,但总觉得麻烦,没个头似的。
青奴抢先打开书房的门,收起油纸伞,拍了拍身上落的雪,跟在燕云旗后面走了进去。燕徽音正吊儿郎当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上,可一看燕云旗来了,吓得直挺挺地朝前蹦,双手局促地扭在身前,眼睛不敢直视燕云旗,讷讷地喊了声姐。
燕云旗走到桌前坐下,声音温和,并无怒意:“坐吧。”
燕徽音乖乖地坐下,可不敢像先前那样放肆了,双腿并拢,背脊挺直,垂着脑袋,时而用眼角余光瞄一下燕云旗,可她许久也不曾开口说话,燕徽音的心开始七上八下起来,自小他便怕这个同胞姐姐,现在爹娘早已去世,家里大权都是姐姐做主,他就更怕她了。“姐……你找我来,想跟我说什么?”
“你不知道我为何叫你来吗?”燕云旗反问。
燕徽音赶紧回想这几日自己都做了些啥事……也没捅什么太大的篓子啊,了不起就是叫人把一个小倌儿丢到雪地里不……闻不问……不会是这事儿吧?!“姐……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管他是不是这个事儿,总之先认错绝对是明智的。
正拨弄着火盆的青奴猛地扑哧一笑,燕徽音立刻瞪过去,她连忙笑着摆手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少爷只要这样一说就证明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可他又害怕秀处罚他,所以一张嘴就先认错,以此争取宽大处理。
“我命人将那少年抬入府中,又请了大夫给他诊脉,待会儿他醒过来之后,你要当着我的面同他把话说清楚,做得到吗?”
这种小事,当然――“做得到做得到,谢谢姐,谢谢姐~”话音刚落人就黏了上去,“姐~这个月能再给我多点银子吗?我不要求多,一百两就好了!”
“一百两?!”燕云旗还没来得急回话,青奴就先咋舌了。“少爷,这一百两可够一个普通四口人家好几年的开销啊!”
“去去去,死丫头,我又没跟你说话。”燕徽音对着青奴翻个白眼又做了个鬼脸,回头仍然死赖住燕云旗。“姐~~姐~~~你说好不好?好不好??”
燕云旗慢悠悠地将他的脸推开,眼底有着宠溺,“你先跟那少年把话说清楚,我可以考虑看看。”
一听到姐姐的回答,燕徽音立马觉得这事儿有门儿:“行、行,我现在就过去看那小子醒了没有!”说完拔腿就朝外冲,隔着老远还在喊:“姐~他要是醒了我叫下人来喊你啊~~~”
“秀!”青奴放下火钳走过来,给燕云旗斟了杯茶水:“不是青奴逾矩,您实在是太宠少爷了!瞧他整日不读书就在外面花天酒地,您也不管管,还给他那么多银子!”她和增光两个人的月俸加起来,得赚一年才有一百两呢,那还是因为他们跟的是秀,像是普通下人,还得好几年!
燕云旗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翻开账本,提笔勾画起来:“徽音很聪明,只是暂时定不下心来,总有一日他能代我扛起燕府的。”
“秀说什么哪?”青奴不解地看了她一眼。“老爷临终前不是让秀做燕府的当家的吗?怎么会是少爷扛起来?”
燕云旗但笑不语,没有应答,只是眼底闪过一抹黯然。
刚看完一本账簿,增光就气喘吁吁地跑了来:“小、秀……少爷、少爷让我来喊您,说是那小倌儿醒、醒了t哧呼哧……”他喘的厉害,青奴连忙倒了杯茶给他,增光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完才好转一点。“秀您快去看看,少爷又被缠上了啊!”
燕云旗放下笔,起身,“走吧。”
到了竹园,隔着老远就听到燕徽音大叫放开不要缠着我的声音,隐隐还有一丝微弱的哭声,那哭声真是可怜,燕云旗的心为此微微一颤。
房门的打开的,燕徽音正抓着门板,而他的大腿被一个纤弱的少年死死抱着,正鬼哭狼嚎地喊着救命,可那少年只是哭,看着柔柔弱弱的模样,却死活不肯放开。
瞧见姐姐来了,燕徽音跟看到救命稻草一样大叫:“姐c快救我啊!!把这个疯子给我拉开啊啊!”
燕云旗走到桌边坐下,美丽的眼睛淡淡地看向那个抱着燕徽音大腿不肯松开的少年,话却是对着燕徽音问的:“你跟他把话说开了?”
“他一醒过来瞅着我就抱着我大腿哭,我哪有时间说嘛!!”提到这个燕徽音可委屈了,他奋力甩甩大腿,可那少年虽然柔弱的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但却硬是死活抱着不肯放开,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姐c!!快救我啊!!!”
增光得到燕云旗的眼神,立刻上前去,他从小学武,身手敏捷,瞬间将少年从燕徽音身上扒了下来,重得自由的燕徽音立刻跳到燕云旗身后,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不肯松开:“姐……救命啊,这傻瓜疯了。”
少年被增光从燕徽音大腿上扒开后,显得尤为失魂落魄,他坐在地上,衣衫大开,露出一片雪白的几乎看得到血管和青筋的胸膛。与此同时,燕云旗也正慢条斯理地打量着他。少年生得算不得多美,但那双楚楚可怜的眼睛还有纤巧的五官,使得他像极了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兔子,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始终盯着燕徽音看,好像他是他全部的生命。
“我跟你说,我们真是只是露水夫妻……我不可能娶你的好不好!”燕徽音抱着姐姐的肩膀对着少年说,紧张地望着,生怕他再扑过来缠住自己。“再说了,你见过男男成亲的吗?!”他只是玩玩,怎么可能真的娶个男子回家,到时候哪怕姐姐无所谓,坟墓里的爹娘都会跳出来大骂他是不肖子的好吗?!
“可,可是……”少年的声音如同他的人一样纤细,软软的声音里像是能挤出水来,可爱极了。“你说过要跟我永远在一起的……不然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伺候别人?”
燕徽音对天翻了个大白眼,“我说谎了。”
噗嗤――青奴连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在燕云旗的视线下咬牙忍住笑意。少爷还是这么不着调,谎话连篇,也只有单纯的孝才会被骗。这小倌儿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怎么会这么糊涂,谁不知道花心的燕家少爷向来舌灿莲花,甜言蜜语说出来又不要银子,怎会吝啬。
少年的眼神刹那间充斥水汽,可他很是倔强地咬住嘴唇不叫眼泪掉下来,模样楚楚可怜中又带着一丝坚强,使得燕云旗深邃的眸子不觉为之一动。
燕徽音觉得这人真是忒地认真,烟花之地,逢场作戏,谁会把谁的话当真?恩客来来去去,还不都是一样。少年的纠缠让他有些不耐,再一想到弄得连姐姐都知道了,自己若是处理不当,不知道这个月的银子还能有多少。这么想来,再一看那少年便愈发觉得厌烦,可顾忌着燕云旗在,他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勉强软下声音,好声好气地商量:“喂,我说,你莫哭了,咱们相遇一场,也算是有点缘分,你别再闹了成么?”
少年眨巴着大眼看着他,嘴巴抖了那么两下,眸底明明是泪,却强行忍住,燕云旗看了,心口愈发被撞击的厉害。她端起茶盏,轻轻啜了一口,问:“你这般死缠烂打,是想要钱,还是想怎的?”不待少年回答,她淡淡地将其中要害一一解析。“且不说徽音是否喜爱你,便是喜爱,燕家也不容许传承香火的少爷弄个小倌儿进门,你虽身在蜂巢,但也应听说过,燕家家财万贯,银子是不缺的,你若是聪明些,应该知道拿了银子走人,比一文钱没有被赶出去要好看的多。”茶有些凉了,味道微苦,没了那沁人心脾的味儿。燕云旗俯视着地上的少年,他……叫莲生是吗?
机灵的青奴立刻换了热茶过来,秀身子弱,可得好生注意着。
岂料少年却摇摇头,他忍着被羞辱的不堪,眼睛充满温软与爱意的看着燕徽音,好像燕徽音就是他的一切。“我,我不要钱……”他原本不想回答燕徽音之外的人的话,可燕云旗和他的心上人长得实在是一模一样,只是她要更瘦弱秀美一些,姐弟俩虽然是同胞,长相也相同,但气质迥异,一看便知道他们谁是谁了。
声音小小的,如同蚊呐,可燕云旗还是听得清楚。登下她便觉得这少年忒地痴缠不休,又不知回头与放手,平时的日子必定过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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