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一动,牵涉到百姓的安危祸福。我们多一分为难,百姓便少十分辛苦。大家既然入苍某的门,就该对遇到这种麻烦有所准备才是。”
“你当初邀我出仕的时候,可是说‘钱多、清闲、还有漂亮妹子’的——结果你拿前后两个真话藏了中间的假话,太卑鄙了!”
“兵不厌诈嘛,我要是不说‘清闲’,光靠‘钱多’和‘漂亮妹子’,能把你从萃芳居的酒坛子里面捞出来吗?”
“我现在后悔了,想要泡回去,行不行?”
“当然可以,只要你把手头上那批案卷处理完了就好——嗯,我记得分配给你处理的是一百七十七桩案卷,其中不少都是类似这样的疑难。你把这些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苍某用八抬大轿送你回萃芳居的酒坛子里面睡觉。”
“……把那些都弄好了?你不如买个酒坛子给我当棺材算了!”
于是大家哄堂大笑,气氛十分的快活。
潘龙微微一笑,从回忆之中醒来。
酒馆的众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谈论关于太子上书的事情,他们提到,不少老臣也跟着太子一起上书,意思大致上都一样——之前清查财产的事情就做得很好,按照计划,足足有一年的时间可以用来完成财产清查工作。如今才只是七月,按照人口来计算,已经完成了七成以上。剩下的小半年,怎么也足够完成其余人口的财产清查,那又何必着急呢?
乍看上去,这些说法很有道理,着实能够迷惑不少人。
但潘龙却知道,这其实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清查了七成人口的财产?那清查了民间总财产的几成啊?
有一成吗!
潘龙前世,听说过一个著名的理论。
一个社会的财富分配比例,是社会稳定程度的标志。而财富分配比例里面,百分之二十的人口掌握百分之八十的财富,算是一个临界点。
一旦超过这个临界点,社会的财富就会不可逆转地朝着越来越向少数人集中的方向发展。除非爆发战争,否则没有任何国家能够逆转这个趋势。
而在大夏,按照潘龙的估算,这个社会九成以上的财富,被不足百分之一的人掌控着。
占据人口大头的农村乡民们,往往没有什么余财。除了北地、南海之类开拓区,譬如中原的乡村,村中大多数百姓一年到头,其实也就混个温饱。
吃饱喝足就已经很难了,还想要攒钱?
做梦呢!
但那些地主、富商、官员、江湖豪杰们,他们手指缝里面随便漏一点,就能抵得上多少百姓几年的辛苦。
潘龙行侠仗义的时候,往往会顺带着搜刮一些浮财。一方面是他自己也要用钱,另一方面是这些钱可以拿来周济百姓。
在他的经历中,搜刮到最小的一笔财富,是大约黄金百两,纹银七八千两,珠宝首饰不论。
那笔钱来自于一个手下有十几个屠户,控制了方圆百余里牲畜屠宰买卖的恶霸。那人的房子也不算多大,家里的佣人打手也不过十余人,但却已经有如此身家。
而诸如天手帮这种有多位先天高手坐镇的绿林大派,其中财富估计超过黄金十万两!
当然,那是要把诸如丹药、首饰、兵器之类东西也折算成钱财,才可能有的数目。不过,那起码都是“动产”,是随时都可以变卖的浮财。
大夏皇朝财富分配比例,已经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
朝廷花了七个月的时间,清查了超过七成人口的财富。乍看上去似乎成绩斐然,但其实对于整个社会来说,完成清查工作的财富,估计只占民间财富的零头。
如果按照人口比例来计算,觉得这份工作进展顺利,那其实不过是在骗自己,或者骗别人罢了!
潘龙冷眼看着那些弹冠相庆、兴高采烈的酒客们,心中满是不屑。
他知道,能在这南夏城喝酒的,不可能是穷人。
这些人都高兴了,那穷人们呢?
想到这里,他顿时觉得桌上的饭菜不香了,杯里的果酒更是又酸又涩,顿时胃口全无。
叹了口气,叫店小二过来结账,潘龙离开了饭馆,继续在街头闲逛。
可没多久,他就听到又有人在讨论太子上书的事情。
“太子殿下真是宅心仁厚!”那人说,“他上书说,这段时间因为巡查官员们做事有些急躁,导致在地方上引起了一些纠纷。处理这些纠纷,应该强调‘对等’的原则——言语的事情言语解决;文字的事情文字解决;拳头的事情拳头解决……就算是动了手伤了人,哪怕是出了人命,也该依照‘一命抵一命’的原则办理。”
“啊,这可真是太宽厚了!”
“是啊!要是换成‘七杀星’的话……”
“打住打住!你不提那个煞星,咱们还是朋友!”
“哈哈哈!不提不提!咱们去喝酒,今天要一醉方休!”
“好,说这个,我就喜欢了!”
看着那两个男人勾肩搭背,兴致勃勃地往旁边酒馆去了,潘龙忍不住叹了口气。
“想不到变法这件事,居然惹得那么多人不高兴……还是说,天底下被变法触动了利益的人,大多都聚集在了这天子脚下?”
他嘀咕着,觉得处处风景都很糟糕,处处都令人扫兴。
他当然也知道,其实这只是错觉。
大夏皇朝富有九州——现在还要加上北地和南海,大概可以算是十一州了。其中有权有势有钱的人,数不胜数。京畿之地虽然富人云集,但比起全天下,其实也只是很少的一部分。
只是,这里既然富人云集,那当然大多都是反对变法的。
毕竟,变法虽然真的利国利民,但却损害了这些富人们的利益。
天下的财富,短时间内是不会增加的。要让百姓得利,自然就要富人让利。
就算知道这事情是对的,但正所谓“善财难舍”。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在掏钱的时候很爽利呢?
“也不知道帝壬辰是个什么态度?这件事究竟会怎么结果?”他抬头看着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低声自言自语,深深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