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脏箭?武康眉头拧成疙瘩,很快明白过来。所谓脏箭,就是挖坑倒粪水,再放动物尸体,等尸体腐烂后,把箭头浸泡其中,浸泡十天左右。此间射入皮肉,大量细菌进入伤口,导致发炎化脓。
在这个时代,被这种箭射中,等死就行了。渐渐舒展眉心,看向武开父子,也是摇头叹气。小晴拉他袖子,小声提醒:“先去看看卢叔父吧,耶耶他们都在,别失了礼数。”
武康嗯了声,跟在卢三身后,迈步走进正屋。全体头颅都在,个个愁眉苦脸,主位上坐着中年妇女,无声掉眼泪,一豆蔻少女从旁伺候。崔义玄陪坐下首,脸色阴云密布。
老崔瞟武康两眼,干咳两声作介绍。妇人是老卢发妻,出身太原王氏,卢三的生身母亲。旁边小娘子,是卢三的六妹,也是老卢挂嘴边的六娘,确实雍容端庄,大家闺秀风范。至于卢三其他兄弟,都不在婺州。
双方见过礼,崔义玄站起身,环视众官员说道:“诸位都回吧,不要耽误公务,这里有老夫和变之照顾。三郎,送客人离开,再叫华博士、武开父子进来。变之,去看看你卢叔父。”
同僚纷纷起身,和主人家告辞,卢三送他们出门。六娘子款款过来,温婉躬身行礼,带武康去东边卧室。还没走到门口,就觉的腰间一疼,崔小晴貌似生气了,武康莫名其妙,发什么神经啊?
卧室燃着炭火,有浓郁酒精味儿,伤口用酒精处理过了,当下稍稍放心。老卢光膀子趴床上,缠满白色绷带,沁出一寸长血迹。情形很不乐观,依旧昏迷不醒,脸色相当难看。
武康挺不是滋味儿,毕竟给自己挡枪,慢慢来到床前,看着苍白如纸的脸,良久轻叹口气。伸手盖被子,摸到柔软东西,是只葱白柔荑。
这就尴尬了,见六娘子面红耳赤,刚想开口道歉,崔小晴又发飙了,狠狠踩他脚指头。这时传来脚步声,无形间解救他,婢女过来禀报,老崔让他去正堂。
及时雨啊这是,赶紧小跑出去,正堂里除了卢家人,只有华容、武开父子。老崔表情严肃,直接下命令:“不管你们想什么办法,必须保证远拉安然无恙,否则...”
言外之意不言而喻,武开父子直接跪倒,华容脸苦成猪肝,好半晌怯懦道:“崔公容禀,不是下官推脱,被脏箭射中,哪怕太医院里的太医,也束手无策。下官才疏学浅,还请崔公责罚。”
卢母闻言又哭了,卢三悲伤不已,六娘子红了眼圈。老崔瞪眼发火,武开刚想圆场,被眼刀瞪回去。遏制伤口感染,最好的是青霉素,可大唐没得卖。华容说的对,别说太医,华佗在世也没辙。
老崔开启喷子模式,压低声音喷武康:“春耕大典你出什么风头,显着你了是吧?不是你瞎显摆,怀远也不会过去搭讪,更不会遭无妄之灾。此事因你而起,担起责任吧,要是解决不了,老夫摘你帽子。”
又来这一套,动不动摘帽子,就不能换套说辞?武康很无奈,心说老卢为我挡枪,我责无旁贷,肯定绞尽脑汁想办法。然而无计可施,根本找不到青霉...
忽然间,大脑一片清明,貌似青霉素,是从青霉菌中提取,青霉菌很普遍呀。想到这猛抬头,吓众人一跳,卢三见到熟悉眼神,登时喜出望外,抓住他手腕急切道:“二郎有办法了?每次这个眼神,就代表有办法,你快说啊!”
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成为焦点。卢母眼含殷勤,三个郎中不可置信,老崔脸沉如水。六娘子紧张绞着手,水汪汪大眼满是哀求。九娘往他身边靠,警惕盯着六娘子,护食母鸡似的。
沉思片刻,武康开口道:“华佗的《伤寒论》中,有这么个故事:做衣服的裁缝,经常被刀剪割伤,伤口可能化脓溃烂,导致丢掉性命,这是细菌感染引起的。”
“后来他们发现,生长在糨糊上的绿毛,涂抹伤口上,就不会感染化脓。绿毛叫青霉菌,里面有青霉素,可以杀死细菌。没了细菌,伤口不会感染”,一口气说完,见众人脸色怪异,不禁挠头,难道说错了?
老崔脸黑成锅底,两步来到近前,扬起巴掌要揍。吓的他缩脖子,抬胳膊护脑袋。巴掌没落下,老崔吹胡子瞪眼,声音近乎低吼:“不学无术的东西,那是《伤寒杂病论》,不是《伤寒论》,也不是华佗,是张仲景写的!”
这就尴尬了,武康老脸一红,讪讪赔着笑。这时,老武开一声惊呼,躬身施礼道:“崔公恕罪,《伤寒杂病论》确有记载。奴在夔州时,当地的裁缝,也这样处理伤口,化脓的确实罕见。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卢三急不可耐,咬着牙质问,五官异常狰狞。武开胆子下,吓的说不出话,武元扑通跪倒,苦苦哀求:“郎君息怒,耶耶年迈,请郎君恕罪。”
卢三意识到有点过,毕竟不是自家奴婢,松开武开看向武康,抱歉道:“愚兄忧心耶耶,一时冲动失态,还望二郎担待。”
奴婢没人权啊,武康微笑摇头,冲武开使眼色。
老郎中静下心,怯懦道:“我家郎君说的对,绿毛能防治化脓。只是有意外情况,奴在夔州行医数十年,遇到过四次。有裁缝涂青霉菌,两个时辰内,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脸色苍白,屎尿全出,很快死于非命。”
现场再次寂静,众人脸色各异。武康无奈摇头,这是青霉素过敏,如果在后世,可以用针筒做皮下试验。村医古大姐说,每次输青霉素前,都要做试验。哪怕上午输完液,下午再输也得做试验,过敏会死人的!
众人目光再次聚焦,武康苦笑连连,实话实说道:“这种症状,是青霉素过敏性休克,会死人的。不过过敏几率低,概率大概...万人中十人过敏。卢叔父是否过敏,我没办法检测,只能祈祷老天保佑。卢伯母、三郎,你们拿主意吧。”
情况很明了,不要青霉菌,老卢必死无疑;用了青霉菌,有很大概率活命。然而人命观天,身为当事人,肯定奢望更好的办法。
一直沉默半刻钟,卢母终于说话:“奴只是妇道人家,哪有什么主意?三郎,你的兄长都不在,你决定吧。”
卢三很纠结,半天不开口,最后看向崔义玄,满脸哀求之色。老崔叹息,淡淡说道:“既如此,老夫越俎代庖。如果不尝试,怀远必死。变之刚才说,万中只有十人过敏,如果怀远...就怪他命不好!”
话说到这份上,卢三犹豫不决,毕竟是亲爹,不慎重不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生死有命,死马当活马医呗,纠结啥啊?他干咳两声,提醒卢三说:“尽快拿主意,耽误越久,细菌感染越深,青霉菌效果越差。真到化脓时,就是大罗金仙,照样回天乏术。”
卢三看向武康,良久恳求道:“刚才武郎中说,如果过敏,会在两时辰内病变。二郎知道青霉素过敏,想必有应对之策,愚兄求你留下帮忙,行吗?”
武康深感无奈,我哪知道过敏急救?不过老卢为自己挡枪,于情于理,都得留下来照顾。想到这,硬着头皮答应,就当给卢家人心里安慰吧。
卢家感激涕零,卢三立刻吩咐下人,满城寻裁缝,收刮青霉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