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翰到雨水溪的时间爆发的,这中间有很大的问题……”
“……我现在在想,没有抵达前线的完颜希尹,实际上对于女真人中的汉军问题,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当他意识到这些军队不太可信的时候,他能怎么做?表面上我们看见他明确了赏罚,秉公办事让汉军归心,但在私下里,我认为他很可能早就选择了几支最‘可信’的汉军部队,私下里做了预防……”
“……比如说,事先就叮嘱这些小部分的汉军部队,当前线发生大溃败的时候,干脆就不要抵抗,顺势归降到我们这边来,这样他们至少会有一击的机会。我们看,十二月二十雨水溪惨败,接下来我们后方叛乱,二十八,宗翰召集手下喊话,说要善待汉军,拔离速年三十就发动进攻,初二就有雨水溪方面的暴动,而且宗翰居然就已经到了前线……”
彭岳云说着:“……他们是在抢时间,一旦归降的将近两万汉军被我们彻底消化,宗翰希尹的布置就要落空。但这些布置在我们打胜雨水溪一战后,全都爆发了……我们打赢了雨水溪,导致后方还在观望的一些汉奸再也沉不住气,趁着年关铤而走险,我们要看住两万俘虏,本来就紧张,雨水溪前方突袭后方暴乱,我们的兵力全线紧绷,因此辞不失在黄明县做出了一轮最强的进攻,这其实也是女真人全面布局的战果……”
整场会议,宁毅目光严肃,双手交握在桌上并没有看这边,到彭岳云说到这里,他的目光才动了动,一旁的李义点了点头:“小彭分析得很好,那你觉得,庞师长与郭参谋长,指挥有问题吗?”
彭岳云沉默了片刻:“黄明县的这一战,机会稍纵即逝,我……个人觉得,第二师已经尽力、非战之罪,不过……战场总是以结果论输赢……”
他说到这里,颇为纠结,宁毅敲了敲桌子,目光望向这边,显得温和:“该说的就说。”
“我认为,当有一定处罚,但不宜过重……”
宁毅点了点头,随后又让其余几人发言,待到众人说完,宁毅才点了点头,手指敲打一下。
“我不废话了,过去的十多年,我们华夏军经历了很多生死之战,从董志塬到小苍河的三年,要说身经百战,也勉强算得上是了。但是像这一次一样,跟女真人做这种规模的大仗,我们是第一次。”
他摆了摆手:“小苍河的三年不算,因为即便是在小苍河,打得很惨烈,但烈度和正规程度是比不上这一次的,所谓中原的百万大军,战斗力还不如女真的三万人,当时我们带着部队在山里穿插,一边打一边收编可以招降的军队,最注意的还是钻空子和保命……”
“女真人不一样,三十年的时间,正规的大仗他们也是身经百战,灭国程度的大动员对他们来说是家常便饭,说句实在话,三十年的时间,大浪淘沙一样的练下来,能熬到今天的女真将领,宗翰、希尹、拔离速这些,综合能力比起我们来说,要远远地高出一截,我们只是在练兵能力上,组织上超过了他们,我们用参谋部来对抗这些将领三十多年熬出来的智慧和直觉,用士兵的素质压倒他们的野性,但真要说用兵,他们是几千年来都排得上号的名将,我们这边,经历的打磨,还是不够的。”
“但是我们居然骄傲起来了。”
宁毅的手在桌上拍了拍:“过去两个多月,确实打得斗志昂扬,我也觉得很振奋,从雨水溪之战后,这个振奋到了极点,不光是你们,我也疏忽了。往日里遇上这样的胜仗,我是习惯性地要冷静一下的,这次我觉得,反正过年了,我就不说什么不讨喜的话,让你们多高兴几天,事实证明,这是我的问题,也是我们所有人的问题。女真爸爸给我们上了一课。”
他稍稍顿了顿:“这些年以来,我们打过的大仗,最惨的最大规模的,是小苍河,当时在小苍河,三年的时间,一天一天看到的是身边熟悉的人就那样倒下了。庞六安负责很多次的正面防守,都说他善守,但我们谈过很多次,看见身边的同志在一轮一轮的进攻里倒下,是很难受的,黄明县他守了两个多月,手下的兵力一直在减少……”
“至于他对面的拔离速,两个月的正面进攻,一点花俏都没弄,他也是安安静静地盯了庞六安两个月,不管是通过分析还是通过直觉,他抓住了庞师长的软肋,这一点很厉害。庞师长需要反省,我们也要反省自己的思维定势、心理弱点。”
“另外还有一点,非常有意思,庞六安手下的二师,是目前来说我们手下炮兵最多最精良的一个师,黄明县给他安排了两道防线,第一道防线虽然年前就千疮百孔了,至少第二道还立得好好的,我们一直认为黄明县是防守优势最大的一个地方,结果它首先成了敌人的突破口,这中间体现的是什么?在目前的状态下,不要迷信器械军备领先,最最重要的,还是人!”
宁毅说到这里,目光依旧愈发严肃起来,他看了看一旁的记录员:“都记下来了吗?”待得到肯定回答后,点了点头。
“好,以这次战败为契机,从军长往下,所有军官,都必须全面检讨和反省。”他从怀中拿出几张纸来,“这是我个人的检讨,包括这次会议的记录,抄录传达各部门,最小到排级,由识字的指战员组织开会、宣读、讨论……我要这次的检讨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清清楚楚。这是你们接下来要落实的事情,清楚了吗?”
到得此时,众人自然都已经明白过来,起身接受了命令。
此时城池外的大地之上还是积雪的景象,阴沉的天空下,有小雨渐渐的飘落了。雨雪混在一起,整个气候,冷得惊人。而此后的半个月时间,梓州前方的战争局势,都乱得像是一锅冰火交织的粥,冰雨、热血、骨肉、生死……都被杂乱地煮在了一起,双方都在奋力地争夺下一个平衡点上的优势,包括一直保持着威慑力的第七军,也是因此而动。
而直到二十以后,类似黄明县、雨水溪攻防战的平衡,也再未成型过。宁毅并未死守梓州,更为凶险的运动战、争夺战与犬牙交错的厮杀,在新的一年里迅速地展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