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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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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刚刚被李云龙骂得狗血淋头的保卫处长心里很不服气但又不敢顶嘴,他刚刚在肩章上添了颗星,成了上校,总想在工作上搞出点儿成绩来,谁知刚晋升就赶上这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一台水泵不值钱,算不得大案子,但这么个大铁家伙竟然无声无息地在戒备森严的军部消失了,这问题就严重了。按逻辑推理,既然作案者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走这么笨重的东西,那么绝密文件和枪支弹药包括1号、2号首长的脑袋总要比水泵好带吧?想想都觉得后怕。这难道能是一般盗贼干的?于是保卫处长的思路牢牢定格在政治事件上。他说:“军长、政委,这肯定不是一般的失窃案,很可能是敌特分子干的,而且是里应外合,我打算先这样入手,先调集所有在军部的军官和工作人员的档案,过一遍筛子,然后再找出重点进行突击审查……”

    李云龙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敌特分子?人家特务是不是吃饱撑的?费了半天劲偷一台不值钱的水泵?照你推理,是不是蒋介石要浇菜园子缺台水泵呀?冒着生命危险偷出来再专门派一艘军舰运回台湾?你脑子有毛病是怎么着?屁大的一件事就往政治上扯,又想搞政审人人过关!我就奇怪,这支队伍从红军时起就有这么一批浑蛋,他娘的仗不会打,就会整自己人,成天把心思全用在这上面,有能耐,战场上去立功,这才算个军人,才算条汉子,别净靠着整人立功,那叫不走正道……”

    政委孙泰安见李云龙怒不可遏,越说越出圈,连忙打圆场:“老李呀,我看这件事以后再议,先让他们回去,咱们不是还要开会吗?”

    保卫处长退下后,孙泰安说:“老李,有些话何必说得这么明白?尤其是对下级,心里明白就行了,咱们是老搭档了,要是换个人我就不说了,苏区时杀AB团,杀托派,延安整风,对自己人比对敌人还狠,党内缺乏民主空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我这个职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要想改变这种状况,你我都无能为力。别说咱们,彭老总怎么样?井冈山时就‘唯我彭大将军’,政治局委员、国防部长、元帅,都没用,一句话就成了反党分子,要说他反党鬼才相信,可谁敢说话?现在这形势……最好还是少说话,言多语失呀……”

    李云龙冷笑道:“只要我李云龙在位一天,我的部队里就不许有靠整人吃饭的浑蛋,谁想整人,就给老子脱了军装滚蛋,没啥了不起,反正老子的乌纱帽不大,丢了也没啥可惜的,大不了回老家种地去。”

    孙泰安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说:“你呀,这脾气,也就是沾了能打仗的光,总有老首长护着你,不然就冲你那脾气,别说当军长,这么多年的运动,你老兄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可你想过没有?以后没仗打了,你的价值还有多大?嘴上再缺个把门儿的,还有哪个老首长再护着你?”

    “去他娘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老子这脾气改不了了,也不想改。”

    李云龙带着警卫员小吴来到梁山分队的驻地,他悄悄的谁也没惊动,背着手溜达进菜园。菜园里种的全是红薯,看来灾年没人种蔬菜,都是先顾肚子吃饱,什么生长周期短产量高就种什么。红薯秧子长势不错,绿油油的,地里湿漉漉的像刚刚浇过。李云龙四下看看,发现这块菜地的地势较高,不远处有条小河。

    李云龙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他问小吴:“你猜猜这浇菜园的水是怎么来的?”

    小吴说:“菜地地势高,河水的水位又低,要浇地只能靠人力挑水了。”

    李云龙用鼻子哼了一声:“我就不信段鹏和林汉这两个小子有这么勤快,他们能下死力气去挑水?咱们找找看,这里面要没名堂我就不姓李。”

    小吴走到灌渠的尽头,发现有个四方的水泥砌的池子,看样子水是从池子里涌出的。李云龙说:“动动脑子,这池子下面总不会是个泉眼吧?”

    小吴困惑地说:“那哪儿来的水呢?”

    “笨蛋,你就是不动脑子,这水是从别处引来的,池子下埋了暗管。”

    他们来到小河边,发现有座砖砌的小屋孤零零地立在河边,猛一看没什么特别之处,似乎是看守菜园的人住的。小屋门锁着,窗户也被薄木板封死,外面的人根本看不见里面有什么。再仔细看看,就有些名堂了。小屋靠河一侧的陡坡被控空,河水直接引到小屋下面,小屋下面有什么东西就看不清了,因为外面乱七八糟地钉着一些破木板遮挡住人的视线。李云龙笑道:“看吧,段鹏这小子的狐狸尾巴藏在这儿呢。”

    小吴说:“哦,我明白了,这是个水泵房,河水从小屋下面被抽进暗管,再通过暗管从水池里涌出来,就好像水池里有个天然的泉眼似的。”

    李云龙冷笑道:“伪装得不错,连电源线都埋在地下了,段鹏和林汉这一对儿浑蛋,宁可费这么大劲儿去偷水泵埋暗渠搞伪装,也懒得去挑水浇地。”

    小吴很佩服地说:“还是人家脑瓜子灵,像俺这种榆木疙瘩脑袋,整死俺也想不出这招来,只能下死力去挑水。”

    段鹏和林汉正带着战士们在海滩上训练,训练科目是徒手夺刀,战士们两人一组,站在齐胸深的海水里正打得水花四溅,除了匕首是橡胶做的假刀外,其余的都是真踢真打,连护具都不戴,有的从浅水打到深水区,在水下厮杀得难解难分。

    有两个战士水淋淋地爬上岸,一个捂着流血的鼻子,一个走路一瘸一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操,你他妈的手真黑,哪儿软乎往哪儿打……”

    占了便宜的一方则表现得很谦虚:“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没办法,谁让咱拳头太硬呢。”

    段鹏和林汉见李云龙来了,连忙跑过来敬礼。

    李云龙绷着脸道:“你们分队的副业搞得不错呀。”

    这两个家伙都是何等聪明的人,马上就猜出李云龙的来意,在这位敬重的军长面前,怎能扯谎呢。

    段鹏心一横索性直截了当地说:“1号,事情是我干的,该怎么办您说了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劲头。

    李云龙装糊涂:“你干了什么?我是顺道来看看你们训练的。”

    段鹏苦笑着说:“您亲自来这儿,肯定是因为水泵的事,我搞的那点儿伪装能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军长您。”

    李云龙心里暗暗称赞这个聪明绝顶的家伙,他的脑子反应太快了,就这么一眨眼工夫,马上就判断出你的来意和你所掌握的程度,然后干脆承认,绝不兜圈子。李云龙说:“好呀,痛快,既然说开了,那我也不和你兜圈子,那就说说你们偷水泵的理由,要能说服我,水泵你可以留下,我绝不追究,要是说服不了我,那对不起,水泵要物归原主,至于你,至少是个记大过处分。”

    林汉说:“1号,您好像找错对象了,事情是我干的,段鹏有这本事吗?他就会吹牛,觉得这是件露脸的事,硬说是他干的,将来和别人好有的吹。”

    李云龙沉下脸:“少来这一套,一个分队长,一个政委,要处分谁也跑不了。”

    段鹏神色凛然道:“理由很简单,弟兄们吃不饱,已经影响训练了,体能也一天不如一天。我们分队没有士兵,全部是军官,军衔最小的也是个少尉,您知道,军官的口粮标准已降到每月27斤,再减去5斤支援国库,一斤支援灾区,只剩下21斤了。国家有困难,需要咱勒裤腰带,咱没二话,省着吃就是了。可从去年开始,来队探亲的家属越来越多,其实,哪是什么探亲,都是在家乡饿得受不了了,到咱队伍上求援来了,有的一家七八口全来了,住下就不打算走了。谁家没亲人?咱好意思看着人家挨饿吗?可就这点儿粮食,就算自己吃自己的定量也不过才每天七两,何况还有这么多家属?作为军事主官,我无权停止分队规定的训练科目,但说实话,我们已经做不了高强度训练了,不少弟兄都饿昏在训练场上了。从今年初,我已擅自停止了每天五公里越野的体能训练,我不知道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我想让弟兄们保存点儿体力,尽量减少点儿消耗,再过两个月,我们种的红薯也该下来了,到时情况会好一些。要是没这台水泵,我们就得挑水浇地,可弟兄们实在没这种体力了。再说,后勤部闲置了好几台水泵,我去要过,人家不给,宁可让水泵在仓库里闲着。俗话说:‘三讨不如一偷。’我就偷了,可我不打算检讨,也不打算认错,因为虽然我手段不那么……正规,但理由却是很充分的。至于处分,我没考虑过,因为那不是我的事,应该由您考虑才是。”

    李云龙沉默了。

    几个佩着中尉军衔的特种兵挤过来对李云龙说:“1号,您干脆给我们分队来个集体处分得了,要省点儿事就把集体一等功免了,来个功过相抵,谁也不欠谁。”

    “对,这主意不错,实在不行就免了集体一等功,再来个集体记大过处分,我们吃点儿亏没关系。”

    “反正不能让分队长和政委自己扛着,事情是大伙儿干的,全分队每人有份,光处分分队长和政委,我们都成了缩头乌龟了。”

    段鹏拉下脸瞪起了眼睛说:“干什么?干什么?起哄是怎么着?你们怎么跟1号说话呢?还有点儿规矩没有?都给我滚!”

    队员们不服气地嘟囔着散去。

    李云龙有些艰难地说:“这么多家属来部队,你们粮食是不是早没了……”

    林汉说:“和野菜放在一起吃还能凑合,1号,您甭操心了,这又不是哪个单位的事,全国人都在挨饿,部队好歹还有粮食定量,农村可就惨了。”林汉的声音低低的。

    “农村的情况真的这么糟?你们都听到些什么?”李云龙问。

    段鹏和林汉这两条硬汉都流泪了。

    段鹏说:“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糟,上个月家乡捎信来,说我老娘饿死了,我爹也快不行了。老林家在甘肃武威,好年景都穷,就别说现在了,他两个兄弟都饿死了,他爹娘幸亏死得早,不然……”

    林汉擦着眼泪说:“我们分队有个军官,家在河南信阳,那边灾情最重,整村地饿死人,省里派民兵封锁路口,不许外出讨饭,他一家十几口没活下一个。他听说后就不想活了,把手枪顶在脑门上要搂火,被别人发现制止了。又怕他再出事,只好把他关进禁闭室。1号,我这当政委的,照理应该去做做思想工作,可我不知该说什么,人家家里十几口人都饿死了,我再给人家讲大道理,这不是找骂吗?再说了,我自己也糊涂着呢,咱们国家到底是怎么啦?不是刚搞完***吗?炼出这么多钢,连英国都超过去了,一亩地能打上几万斤粮食,我听说中央领导都发愁粮食多得吃不完干什么用……”

    李云龙感到一阵晕眩,浑身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努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厉声打断林汉的话:“不要说了,记住,这种话以后和谁也不要说。粮食的事我来想办法,办法……总会有的。哦,我和后勤部打个招呼,水泵就算发给你们分队用了,记住,下不为例,不管是什么理由,偷东西是错误的,你们要检讨,以后要坚决制止,不然偷顺了手还不偷到银行去?”

    “谢谢军长,我们金盆洗手了,从此做良民。”段鹏回答。

    李云龙走出几步又想起什么,他转身问道:“那台水泵是个很笨重的玩意儿,你们怎么弄出来的?”段鹏刚要回答,李云龙又摆了下手说,“算了,别说啦,这事我一听说就想到你们了,除了你们谁还有这本事?反过来说,要是连这点儿本事都没有,还敢叫特种分队吗?”

    李云龙回到家里,见田雨正从楼上下来。他劈头就问:“家里还有多少钱?”

    田雨随口答道:“好像有两千多元,你要买什么?”

    李云龙一听吓了一跳:“怎么有这么多钱?咱们成财主了?”

    田雨说:“我也没特意攒钱,每月工资都放在抽屉里,除去花销剩下的我也没存,前些天我数了数,才知道有两千多元。”

    国家从1955年开始实行工资制,按李云龙的级别加上各种补贴有近300元,家里孩子少,没负担,又是两个人拿工资,所以节余较多。李云龙是过惯了供给制的人,对钱的概念很模糊,觉得有吃有穿有酒喝有烟抽就行了,和李云龙同级别的将军都没他有钱,那时国家鼓励多生孩子,哪家起码都是四五个孩子,工资虽高,可也没什么节余。

    李云龙兴奋起来:“哈,没想到咱们稀里糊涂成了财主,看来发财还是件很容易的事,快把钱都给我。”

    当田雨弄明白李云龙是准备到集市上买些粮食给梁山分队时,她马上提出警告:“第一,粮食是国家统购统销物资,个人买卖是违法的。第二,集市上不可能有粮食卖,只有黑市上有,这同样也是违法的。第三,军队有明文规定,现役军人一律不得在地方集市抢购粮食、副食品及日用品。要是没有这些规定,我早去买了,孩子们都在挨饿呀。”

    经田雨一提醒,李云龙模模糊糊想起好像有这么条规定,有些踌躇起来。

    郑秘书来找李云龙汇报工作,见军长正抓耳挠腮想不出辙来。他问清是什么事后,脑子一转,主意就来了,一句话就使李云龙茅塞顿开。他说:“军长,这条规定只限于现役军人,至于黑市和集市的区别就更不好分了,只有工商部门才有权过问贩卖者出售的商品是否合法,普通老百姓无权也无义务去检查一般商品的合法性,买也就买了,顶多算无知吧,当然,国家干部尤其是领导干部就又当别论了。”

    李云龙一下子开了窍:“对对对,我咋就昏了头?张妈不是老百姓吗?肚子饿了兜里又有几个钱,买点儿吃的,犯了哪家法?这么办,这钱发给张妈了,算工资,人家愿意买粮食是人家的自由,咱管得了吗?郑秘书,你得给我做证,这可不是我违反规定。”

    郑波微微一笑:“没问题,我是证人。我的东西送给别人谁管得着?老子高兴给谁就给谁,是不是?当然,公民之间的相互馈赠是受法律保护的,这是你的自由嘛。”

    “好,你通知段鹏派几个人换上便衣帮张妈背东西,助民劳动嘛。可有一样,张妈买回的东西一斤也不能少,全给背回来,要是碰上个管闲事的……让这小子自己解决吧,擒拿格斗也不能白学,我反正什么也不知道……灾年的粮食本没什么价,说多少钱就是多少,你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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