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到那蓝雀与白雀处时,墨纪的眉一挑,人便侧身歪在了书案边,好似观察这画上有无灰尘层一般。
“你干嘛呢?”夜凰好奇的也学他那般瞧看,墨纪却已经勾了唇角笑了起来:“妙,妙,便废为宝,倒真是好法,只可惜贪多反而露了底”
夜凰听的迷糊,忍不住扯了墨纪的胳膊:“说明白点啊,我听不懂”
墨纪笑着看了眼夜凰说到:“准确的说,这不是一幅画,而是两幅”
“嗯?”夜凰立刻低头去瞧,墨纪则给她解释道:“这蓝雉是一幅,这白雉又是一幅,你现在看到的这幅画,其实除开那只白雉,就是一张整画,但是很不巧的是,画雌雉的地方,可能兴下笔有所不满,就弃了,所以这画应该是一张废画,而另一幅,画的是白雉,且以此处无脚来看,呵呵,也是一张废画,但是有人把两张废画都拿到了,这个人知道兴的墨宝难求,一时动了心思,将两幅废画裱背在一处,就成了一幅佳画,这想法很好啊,只可惜裱背的这个人,贪慕钱财,为了多些笔墨处可以多要些价钱,竟舍不得将白纸放低一分,结果反倒有了破绽……不不,他不贪,这画也是败笔,两雄雉相对,双赢色也是不成的”
墨纪说着摇了头,夜凰却是听的心惊。
这双赢色的意思她是大约懂的,一幅画只能有一个心点,一个亮点一般,亮点多了,反而没了主次,便是失败之作,但此刻她惊在这画竟是靠装裱合成,当下便不自觉的想到艾辰昔日带来的那封信,便强压着惊色说到:“你就吹吧这明明就是一幅画嘛若是两幅,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墨纪笑着摇头:“这就是裱背者的高明了有此裱背技艺的人,举国上下也不过两人”
夜凰忙问:“哦?才两个?是谁啊?”
墨纪笑了笑:“我的先生夫是一个,另一个人嘛……”
“谁啊?”
墨纪笑着昂了下脑袋:“自是他的得意门生我了”
夜凰闻言像是心口被雷劈了一下,竟是打了个颤:“什么?你”
她的惊色引起了墨纪的注意:“你怎么这般神色?像是被吓到一般?”
夜凰当即言到:“我自然是吓到,你一个好好的漕运上的官,怎么,怎么会匠人的手法?还说什么举国上下就你们两个,竟胡说”她说着一甩胳膊往边上去,满胸腔都是“砰砰”的感觉,好似心脏都要跳出去一般。
许是她急忙的掩盖着惊色很有成效,又或者那言语引起了墨纪的傲气,他快步的追上了夜凰将她一拉言到:“我何必要胡说呢这裱背虽是匠人事,但哪个喜好书画的人不懂裱背之道?我自幼喜好书画,装裱之法更是早就习得,但那时也不过将就罢了,后来跟随了夫修习,空暇之余就喜欢书画一番,夫也有此好,但他年岁已高,裱背又是个耗心思的细致活儿,便叫了我去跟着他学,三个月后,我学下了他那细裱法,从此后都是我帮夫裱字画的至于我说此技艺举国上下不过两人,也并无夸大,因为这细裱法乃是夫所创,他又教会了我,可不就只有我们两个嘛”
夜凰闻言扭头看向墨纪:“细裱法?那是什么?哎,你既然说这画是两幅画裱出来的,那请你验证给我看看可好?”
墨纪眨巴了下眼睛说到:“细裱法乃是夫所受,其玄妙实不敢与他人言,即便是你,我也说不得,但,这画我可以证实乃是两幅画所拼裱而成,只是,你确定要我验证给你看?”
夜凰自是点头:“当然”
墨纪当下冲夜凰说到:“那就有劳夫人给我打两盆净水来”
夜凰闻言立刻跑去盆架旁,打水摆盆,而墨纪则将画卷小心的翻转置于桌面,继而快步的出了屋,等到夜凰摆好了两个水盆在大桌上的时候,墨纪竟捏着一把刮骨刀走了进来。
“你这是……”
“刮蜡”墨纪说着挽起了衣袖,将厨房里拿来的刮骨刀持平小心的在纸张的背后轻刮,慢慢地,夜凰看到了细细的粉末。
原来这裱装的纸张背后是有蜡的,哎,怪不得我当时泡了好半天都没结果,我还以为是浆糊太厚泡不透呢
夜凰一边想着一边仔细的看着墨纪的动作,少顷,墨纪放了刀,细细的吹了吹画的背后,而后把画拿了起来,来到大桌前,将画面朝下的放进了水里。
“你这样放进去,不怕那画儿花掉吗?”夜凰依稀记得上次的她泡进水里的信笺最后就是墨迹都成了淡痕了。
“那面的蜡我未去,一时半会半会花了图的”墨纪说着去了书桌案前拿了一直没用过的毛笔去了大桌边躬身开始在画卷的背后一点一点的按压起来。
夜凰问他这是做什么,墨纪却不回答了,夜凰猜想可能与那细裱法有关,也不好追问,就干脆静静的看着他做,就见墨纪这般细细的按压与轻抖画卷,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样,才将画卷从水盆里小心的拿出,而后一翻转的将画没入另外一个水盆里,他自己用那毛笔在白雀的周围轻扫,扫着扫着一个纸边微微冒了出来,而后墨纪冲夜凰一笑:“喏,你细细看吧”他说着全神贯注的一点一点的轻扫。
随着时间的推移,墨纪手下的纸边渐渐变成了纸片,当他用了几乎一个时辰的时间把那个画着白雉的纸片完全从这张画而取下来时,夜凰傻眼了,因为她看清楚,那白雉的地方是有个孔雀的身影,但可惜的是头颅处,却是一片墨迹。
“看来定是有人打翻了墨染了画啊”墨纪说着冲夜凰一笑:“还需要我把那白雉的尾巴给取下来吗?”
夜凰摇了头:“那倒不必了这的的确确是两幅画呢,却想不到,以假乱真,让我当成了一幅画”
墨纪闻言也点了头:“是啊,这技法的确是夫的细裱法,不过,奇怪啊,夫若要兴的墨宝,兴只怕当即会挥毫而作送于夫,因何需要裱褙废画呢?而且竟会贪利而有失……嘶,难道夫也授给别人裱褙之法了吗?”
夜凰当下眼一转说到:“你很久没在那位夫跟前了吧?”
墨纪点点头:“是,自上任漕运后,就没在夫跟前了,虽然每逢上京以及年前都会专门去拜会,但不过与夫共食一餐道,说一袭话罢了毕竟,我自高起,就已经算作天门生,对恩师也只能叫一声夫,叫不得老师与先生喽”、
夜凰明白这是天门生的那些个道理,但是此刻她才无心理会,只言语到:“那这次你来了京城,也是要拜会夫的吧?”
墨纪点点头:“这是自然的,明日里我去宫复旨后,就会往夫前拜会一番,余下的日我还要代职与那韩修相处,少不得到夫跟前诉诉苦啊”
“那你倒可以问问夫还教会了谁”
墨纪闻言一愣:“有这个必要吗?”
夜凰撇嘴:“怎么会没必要?你也说了这是你夫的本事,原本也只得你和他会不是,如今的多了人会本没什么,可这般装裱的,只怕有些奇怪吧,尤其还这么‘不知好歹’,你为了这个人好,也是要提醒一下的吧?何况这画,可是我养父从字画场里花钱购来的,若是有人用这法去获得的利益不那么光彩,你猜夫知道了,会不会恼啊?”
墨纪听了点点头:“嗯,你说的有些道理,那我明日里不妨问问。”
夜凰当即一笑:“看来这幅画倒可以随你去夫那里走一趟了”她说着拿来帕帮着擦那捞出的画卷上的水渍,墨纪却拿走了帕说到:“擦不得,放那里吧,晚些了,我来收拾,先等他晾晾”说着就去小心翼翼的处理那画去了。
夜凰看着他动作,心思却在别处:看来极有可能我那便宜爹被人坑了,就是用的这细裱法,若是拿夫有个别的传人,倒可能是那人,若是就只有夫同墨墨会,那夫便极有可能是做出假信坑害我爹的那个可是如果真的是夫的话,那艾辰如何拿了信来?那信,不是……
“诶,夜凰,你这满院的怎么插满了风车儿啊,还不少都是浆布做的呢”墨纪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夜凰当即一愣,继而笑言到:“哦,我哥同轩哥儿玩,说弄些彩色的好看,就做了些”
“世?”墨纪闻言抬了头看向夜凰:“他做的风车儿?”
夜凰笑了下:“是啊,怎么不可以吗?”
墨纪的眼皮一垂笑着说到:“世也真是糊涂了,再是陪轩儿玩,也不能不小心啊,姜大人去,虽说不是皇亲国戚的,我们要跟着带孝,但是,岳父大人和姜大人可到底几十年同朝为官的,若是让人知道院里这般鲜艳,只怕……”
夜凰闻言急忙的言到:“哎呀,这东西留不得”说着就冲出去去取,而墨纪手捧了画卷回到书案前去晾后,人就走到了房门前,伸手抽下了一个白色的风车,看着那上面多画出的一个脑袋,抿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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