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于一的马车一同出门,只要马车到了主街上我便催促于一快回家去,先是带着王虎和采青在竹子街上晃荡几圈,确定没人跟着我们后便一猫腰钻进了一人巷中。
我将于一赠我的土埙拿给他瞧,他大赞不已,说是自己打小便听说过这个土埙,无奈却一直寻不得,我屁颠屁颠的将自己练习了多日的曲子献宝似的吹给他听,他坐在姣姣梨树下,眉眼含笑,长指轻抚在在琴弦上,附和着我的埙曲,时而高昂时而低沉,生生将我那不出众的埙曲提高了不知多少层的档次,让我油生出一种大家宫乐的错觉。
事后我还恬着一张厚脸问他,若是以后宫中有大宴,我够不够格去参一脚,给那些个外来使者吹上一曲。他浅笑一声,淡然点了点头,那神情很是认可我。
因为是借着于一的光我才能时时和阿焕相见,平日里见到于一多少会格外亲近些,在街上遇上于一爱吃的米花团总要打包一些,不是让丫头送去于府,就是备在家中给他做点心,于一很是欢喜,白日里来的更加勤了。
花娘授艺时他便坐在水榭外等着,花娘头次见于一时眼珠子瞪得溜溜圆,围着于一左转三圈右转三圈,口中止不住的惊叹,说于一天生骨骼惊奇,是个练舞的奇才,可惜于一是男儿身,不然花娘定要收他为徒的。
花娘看完了于一回头再看我时,那难得来的精神气瞬间便没了,长吁短叹的坐在一旁,那神情怎瞧我都不顺,跟于一一比较我这块朽木似乎比以前还要不如。
花娘授艺时于一还能在一旁等着,起码水榭中还有一丝阴凉,不至于太累。但,狐狸来时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
也不知于一跟狐狸是八字不合还是前世冤家,打一照面就相互瞧不顺眼,在一处时一个说话阴阳怪气,一个说话拿腔拿调,我在中间处的十分尴尬,帮个这头那头恼,帮个那头这头怒,左右不得好人。
自打于一常来叶府玩,狐狸便定下了规矩,但凡他来授艺,那琴阁便不许外人进。于一这木头性子偏偏就跟他杠上了,在琴阁门外摆了长凳方桌,架起了一把油纸大伞,就坐在正门口品茶哼曲,乐的个自在。
眼见外面的日头一天比一天大,朝阳光堆里随手扔个玉米棒子都能拾回一兜子爆米花来,这样毒的日头,就是街边常年摆摊的钉子户都没了人影。
琴阁中不知放了多少冰,还摆了四叶风车在旁边扇着,就这样我还觉得闷热的不行。可一想着于一在那毒日头下坐着,心中就担心的不得了,生怕他被那日头给晒晕了过去。
狐狸不在时我便趁机给他开导,这远日无冤今日无仇的何苦这样横眉子斗眼,瞧不顺时避一避也就顺了,何苦这样,要是真在那日头下坏了身子,可就是大大的不值了。再说了他有没有开罪过你,你这样认真为了什么呀!
于一拧着那晒黑了一层的脖子,一扭脸不依道“他是没有开罪过我,但我一瞧他那冰块似的脸就心烦,不过是长的妖艳了些,会挑几下琴弦,就这样整日里寒着脸,跟冰窑里出来似得,让人一看就打颤。”
得!于一这性子我是知道的,他凡是看不惯的事情,你就是说破了嘴皮子也是没用的。
于是我便在狐狸身上打起了主意,这天我见他心情不错难得赏我一个笑脸,趁机便开劝起来,谁知刚开口没几句,狐狸那脸便冷了下来,身上的寒气生生的将屋中的冰块都给冻住了,只见他冷冷一笑,斜倚在玉塌上,让我蹲了整一炷香的马步。
后来走的时候狐狸还特意去见了母亲,跟母亲聊了小半天才离去。第二日母亲便给我下了禁足令,除了琴阁我哪里也去不得了,琴阁共有三层,一层做了琴室,二层做了舞室,三层做了我临时的歇息之处。
一日三餐都有丫头们按点送来,最过分的是,不管你提了什么要求她们都能及时完成,自打记事以来,我是头次知道府上丫头的办事效率原来这样的高。
我这叶府的堂堂大小姐过的连个犯人都不如,那犯人好歹还有几个牢友陪着,能说说笑笑,玩玩闹闹的,隔个两三天还能在后院溜达半柱香的时间。
而我整日里唯一能消遣的就是数一数冰炉中的冰块,揪一揪花瓶中的花瓣,时间一久我竟有个自问自答的习惯。
有时自己跟自己说个笑话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将那些来送饭的丫鬟吓的不轻,瞧我的眼神都奇奇怪怪的,那神情相当纠结,恐慌中带着一丝怜悯,怜悯中夹着些许惋惜,惋惜中又透着隐隐无奈,好似我得了疯癫症一样。
二娘瞧我可怜的不行,便跟娘亲求亲,最后娘亲同意每隔两天便允许我出琴阁一次,可以在府中随意的转转,没什么大事不能出府去。
我在琴阁中闷了大半月了,好不容易得了恩典心中甚是兴奋,找了王虎让他悄悄的去给阿焕递信,说一下最近的处境,让阿焕放宽了心再等上一等,要是这个节骨眼上我贸然的溜出门去,怕是要被娘亲禁足一辈子的。
说来也奇怪,我得了恩典后在府中并未见到于一的身影,一问采青才知道,于一已有小半月没有过府来了,我刚被禁足时他还能隔个两三日过府一次,后来便跟失踪了一样再也没过府来。采青问我要不要打发小厮去叶府问问,瞧瞧是怎么回事。
这么久不来叶府确实很奇怪,可这样的事情也不是头次了,许是又随着哪位将军去赈灾,或是江湖上的哪位干爹又要过寿了,这都说不准。我嘱咐采青找个稳妥的人去于府瞧瞧,于府中上至管家下至丫鬟个个都是从宫里出来的,可别冒冒失失的冲撞了他们。
采青应了下来,回头便与我说派去于府的人回来了,只说是于一不知怎的惹他阿爹生气了,被禁足在府中。还说于府前车马盈门好不热闹,丫鬟婆子们也都忙里忙外的,眼瞧着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办。
这确实有些反常,他和他阿爹的寿辰都不是近日,实在想不到有什么要忙的,不过于一既然同我一样被禁了足,这一两日怕是出不得门了。
娘亲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行动时左右都有丫鬟跟着,娘亲笑着跟我说现在怀孕轻松了好多,跟当年怀我时完全不同,当年我在娘亲肚子里时十分闹腾,折腾的娘亲什么饭也吃不下,唯独城南的小桃酥勉强能吃上一两口,生我时又折腾了整整一天一夜才肯落地。
娘亲拍着圆滚滚的肚子笑道“你这丫头,在娘亲肚子里时便挑食,只吃小桃酥,还非得是城南那家,换一家你都不依,在娘亲肚里拳打脚踢的,别提有多霸道了!结果你出生后依旧盼着城南的小桃酥,性子丝毫没变!”
娘亲又说“你这丫头哪哪都好,唯独这性子不好,一根筋到底,怎么掰都掰不过来,这点不随我和你爹爹,倒是跟你祖父如初一撇,他老人家在世时便是如此,旁人怎么劝都不行。”
我对祖父的性子并不了解,只记得是个十分和蔼的老人,总喜欢在紫藤树下打太极,给我说一些有趣的小故事,教会了我吹埙。
娘亲有孕口味多少有些变化,喜欢清晨暮霭时的桃花露,我带着一些小丫头在后花园晃悠,采一些桃树上的露水给娘亲饮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