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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是锦上的花,你是我雪里的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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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众人都知道老板娘只负责调制咖啡,自己却一滴都不沾。

    苏明蓝笑笑说,我怕苦,不喝的。周耀扬再推一推碟子,坚持地说,你尝尝看。

    原来,他放了超剂量的奶沫和牛奶,糖也是双倍的,甜蜜从那些个点滴的苦涩里逃脱,犹如一场重生,苦难都退却再退却,只留了一抹恍惚的影子。

    她笑一笑,一口气喝掉半杯,敲敲杯子同他说,好小子,出师了啊。周耀扬摸摸头笑笑,继续去忙。

    以后的每个下午,她都能喝到他亲手调的咖啡。有时候是康宝蓝,雪白的鲜奶油轻轻漂浮在深沉的咖啡上,像是盛放于天山之顶的雪莲花;有时候是焦糖玛琪朵,轻盈的奶沫下面是浓咖啡,一派歌舞升平的味道。

    渐渐地像是上了瘾,周耀扬不当班的日子她便有些怅然若失。当年她也是因为顾知非喜欢喝咖啡,才决意去学做咖啡的。365般武艺使下来,他依然选择了另外的怀抱。她带着一腔冷了的血,开了这家店,由那些沸腾饮品的暖,将血液里的坚冰融化。

    而这些日子以来,她渐渐有些依赖有人为她泡制咖啡的感觉,好像演一出戏,只给她一个人看,而她躲在团扇背后,什么都不必做,只需微笑就好。

    生活上也渐渐习惯了有那样一双手的妥帖照顾,去买书的路上由他帮着抱那些最重的大部头,偶尔两人欢欢喜喜地去文庙淘些二手书碟,周耀扬全数大包大揽……

    左右不过是些温暖的小细节,却像是一滴墨水沾染上了雪白的台布,那一圈印子眼见着有越洇越大的趋势。苏明蓝心下惶恐,早上洗脸的时候用力拍自己的脸颊说,老女人怎可贪恋这些小温暖,速速醒来是真。

    哪有天遂人愿的道理,总是就这样一边挣扎一边退却,也总这样一边清醒一边沉沦。

    年轻总是拥有那么多机会一一

    有天周耀扬来上班,明显地心不在焉,奶沫打得乱七八糟,鲜奶的分量也不对,客人们此起彼伏地叫他,yang,怎么回事,又见他匆忙红着脸去补救。

    苏明蓝趁午饭间隙,把周耀扬叫到角落里,细声问他原由。他的眼圈,迅速地红了。有些哽咽地说,她明明不要我了,怎么现在又回头来找我。苏明蓝略凛了一凛,拍拍他的头说,跟随你的心去做决定,要想清楚。然后眼见着那傻孩子呆坐了一下午,零钱找错好几次。

    苏明蓝叹口气,过去同他说,今天放你假,早点回学校。问题趁早解决比较好,不要净顾着面子或是尊严,那些不值钱的。周耀扬愣了一愣,火速地换下制服便回去了。

    隔了几天再来上班,便是一阵神清气爽的模样,做咖啡的时候吹着口哨,不是loving you便是kiss me这样的甜蜜小调,眼见着脱胎换骨。

    苏明蓝唤他过来说,开学了,功课不紧吗?周耀扬答,有些辛苦,却还是应付得来。苏明蓝说,你欠我的钱,早就在薪水里还清了。如果你兼顾不了这边,现在就可以跟我说了。我找人手来替你。

    周耀扬,这小眼睛的善感孩子,眨眨眼睛说,可是我舍不得。苏明蓝板着脸作长辈状同他说,舍不得也要舍,功课到底重要些。

    就让我一个人在咖啡的泡沫里变老吧一一

    吃完他的LAST DAY那餐饭,苏明蓝心里有些空空落落。周耀扬拿着一杯冰淇淋咖啡过来说,师傅,这是我给你做的最后一杯咖啡了。以后我会常回来看你的。

    苏明蓝一径微笑,眼睁睁看着冰淇淋融在咖啡里,像冰山塌了下去一样。她知道他不会再回来,外面世界多么好,迅疾、有力、激情四射,谁会回来这时光走得格外缓慢类同自杀的地方。咖啡对于人生而言,终究只是锦上的花,而不是雪里的炭;又或者是累极倦极的时候那一只搭救的天梯,换取短暂飞翔的快乐。

    那之后,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回到正路。Waiting Bar从来都只是她一个人的失乐园,周耀扬只是个偶尔闯入的迷路者,歇好脚之后重新上路而已,如此简单。

    她收好了他留下的铭牌,yang这四个字母,方方正正的。那边医生已经几乎要暴跳如雷,苏明蓝你不要命了么?再喝咖啡,以后就不必来见我了。

    她知道自己心脏的问题,知道它负荷不了这么神经质的饮品,却还是在这个夏天里,允许自己放纵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杯咖啡,换一点短暂的甜,和一场略显漫长的心悸。

    140的心率,潮热,汗出,气急,不过也就像是一场酷夏的伤寒而已。说她勇敢也好,自虐也好,总之一切,都过去了。

    秋天已经来了,冬天也要来了,正适合静养。对于28岁的女人来说,她知道一切都会过去,一切终将过去。

    就像一杯咖啡喝完以后,那些留在杯底的深色印迹会被清水洗掉;那些眼神的交错,那些心领和神会,那些温暖的微笑,都将封存进时光里,只剩得下一些略微的痕迹。留待他年他月,一个更苍老的自己,悉心检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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