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儿就又他妈的没完没了地打,漫山遍野的步兵还不算,还有这么多坦克和大炮,上头还有飞机!他们也就是欺负咱们没有这些东西,要是老子会开坦克,我非把他一个个鬼子碾碎了不可!”
“老王,这么打下去可不是办法,敌人这回是有备而来,作战风格也与往日不同。自打咱八路军整编以来,经历过的扫荡不少,可像这次这种形式的扫荡还是头一回见。鬼子的兵力和火器弹药,包括……你看,你看他们的战斗队形,就连他们的战术队形也都出现了很大的改变。老王你看,在你我的正前方大概五百米的位置,看清楚了么?五百米的距离大概……你仔细看下敌人的攻击队列,从西到东呈扇形展开,你说那像什么?”李营长指着对面远处的日军攻击梯队,嘶声问道。
王教导员一边挠头咧嘴一边为难地摇着头道:“这、这不是……唉,这脑子都快让鬼子的炮弹给炸迷糊了!我这脑子里有印象,就是说不出来,这是,这不就像咱……唉呀,你就别卖关子啦,我真有点儿迷糊啦,你快说吧……”
李营长一语点醒道:“是耙子,是当地老乡用来归拢柴草的耙子!你再看他们的队形,是不是这么回事儿?咱们正面的鬼子采取的是纵向的攻击队形,和两翼间隔的距离最少有五米多。你再看他们的纵队,后面密密麻麻的一片黢黑,肯定是鬼子的主力,再往后就是他们的东西炮群!鬼子手里的这只耙子可不像老乡手里的耙子那么软乎,他们是当成榔头使啦,想硬生生地凿开咱们的阵地,好一口吃掉我们!”
“你这么一说我明白啦,我说咱们在这儿阻击了半天都没能挡住敌人的前进速度呢?闹了半天是这么回事。从表面上看,敌人的队形是呈纵向朝前推进的,兵力看似分散,可一旦发现咱们有要突围的打算,他们可以立刻收拢兵力,进而压缩包围圈后将咱们彻底吃掉。他娘的,鬼子的胃口可真不小,刚占领咱们的主峰阵地没一会儿,就又打起咱们营二线防御的主意来啦?老李,得想想办法,不能再这么死守下去啦!咱们的兵员正在枯竭,弹药也撑不了多久,几个连队全都伤亡惨重,建制都快打残啦。鬼子是以逸待劳,仗着有飞机坦克作掩护,可咱们不行呀!要再死守下去,用不了半小时,咱们营的老底子就要拼光啦!”
李营长揩了把额头上的热汗后说道:“这样,老王,你带着警卫排撤进村子,看看副参谋长那儿都收拾好了没有?最好是把咱们营目前的情况告诉参谋长,是掉头突围还是继续坚守,让他尽快做出定夺!如果接到的命令是继续死守的话,那我这条命就算是提前预支啦!如果总部改变了主意,你就带着警卫排和几个区小队集中火力向十字岭方向突围,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撕开一道口子出来,掩护参谋长撤离!我这边你不用操心,要是嫌派传令兵过来通知麻烦,就朝天上打颗信号弹,我这边儿会安排专人盯着,只要信号弹上天,我会立刻带队撤出阵地!事不宜迟,你赶紧回去,我在这儿等你信号……”
“老李,保重!”王教导员郑重其事地拍了拍李营长的肩头后,遂带着警卫排掉头扬长而去,很快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有关加密档案和相关文件的归置工作已基本结束,总部机要科的同志正在进行最终的善后工作,停留在院内的一辆驴车上载满了各种杂七杂八的军需物品,除少量的武器装备和粮食被服外,还有许多农作工具和大刀长矛等冷兵器,皆被大包小包地捆扎在一起堆在车上,很是凌乱。
左参谋长捋开袖口看了眼时间:上午九点三十七分。他心说道:眼下机要科的任务已经完成,总部机关集中兵力向外突围的计划也已成熟。在此之前,由彭老总带领的总司令部和野战政治部已于昨夜突围,由总部警卫连负责掩护的北方局机关和新华社的同志也在两个小时前撤出内线阵地。到目前为止,除去以自己为领导班子的临时总指挥部外,总部直属卫生部、军械部和军工部仍旧处在日军设下的包围圈内,同外线的敌人展开拼死抗击,但其效果却并不理想,各部门均伤亡惨重。
左参谋长正准备下达总突围令,就遇上了刚从二线防御阵地撤下来的769团1营教导员王亚朴和其麾下的警卫排。左参谋长观察了一下战士们的面容后发现,里面大部分人都有伤在身,负伤的部位也是从头到脚各有不同,有的负伤早的已经缠上了绷带,渗出的鲜血也已将绷带染红浸透,有些刚负伤没多久的战士则因绷带的匮乏,从而得不到良好的治愈条件。为了避免流血过多,战士们只好将破旧的军服袖子整个扯下,系成一个布条后紧紧地扎在其受伤位置,用以减缓血液流失的速度。
“王教导员,你怎么过来啦?李营长呢?”左参谋长径直问道。
王教导员用袖子一抹脸上的血污后说道:“参谋长,北面方向的鬼子攻势实在太猛,其主力已经夺去了我们营构筑在庙王庄一带的主峰阵地,现又对我二线防御一连实施了五次集团式冲锋,我们一营损失惨重,建制都快打残啦。李营长派我过来向您请示,我们营之后的任务是撤出现有阵地还是继续坚守,希望您能尽快给个答复,不然再拖一会儿,队伍恐怕就要拼光啦……”
“我正准备派人到你们营的阵地通报,正好你来啦,我现在就把命令交付于你。你听好,一营全体接到此命令后立刻撤出环形工事,随总部机关及主力部队沿十字岭方向突围,由军械部的同志负责打开缺口。你现在立刻回去,把这件事通报给你们营长,时间紧迫,要他尽最大之努力保存好队伍的有生力量,全营分成前后两队相继撤出阵地,千万不要乱,听明白了吗?”
“是!小张,过来……”王教导员将通讯员小张交到自己面前后交代道,“按照之前定好的方案,你去北面的坡顶,就那个位置,看到了么?你赶到那个位置,打上一颗绿色信号弹,然后找个位置隐蔽,随时准备接应营长他们,听清楚了吗?”
“是!那、那教导员你呢?”小张迟疑道。
“我和营长说好了,只要接到了提前突围的命令,我会带着警卫排配合主力部队率先向敌人的包围圈发起进攻,执行命令吧!”王教导员说道。
“是!”
军械部的战士和769团警卫排临时拼成了一支突击队,集中火力开始向日军第14旅团的防御阵地发起猛攻。信号弹上空后,负责阻击日军第4旅团先头部队的769团1营也相继撤出工事,朝总部机关撤退的方向赶去。日军第14旅团在遭受到八路军的攻击后不久,旅团长原田少将便将电话打到驻晋第一军司令官岩松义雄那里,将眼下的战况如实汇报给对方。
岩松义雄听后当即下令,要第14旅团守军部队让开一条从涉县通往辽县的道路,放突围的八路主力过去,随后再由菅井中佐率领的航空队唱主戏,在八路军必经之地的十字岭一带为他们煮上一锅钢铁熬成的肉汤,力求能将十字岭的山头削平,让从此地突围的八路在炮弹的气浪中化作一片尘埃……
原田旅团长将命令下达至前沿后,由站在制高点位置的旗语兵负责向外线的日军守备部队传达。外线的日军指挥官看到后便立刻率领部队佯装溃败状朝两翼方向散开,八路军先头部队几乎没有遭遇到什么阻拦便顺利突出重围,前至以参谋长左权为首的总部机关和军械部,后至卫生部和迎面追赶上来的769团1营,只用了不到三十分钟的时间,便从南艾蒲村一带冲至十字岭方向。
十字岭,这座位于河北涉县和山西辽县交界处的山岭注定要被载入历史史册。其正岭呈东西走向,连绵数十里,其副岭则呈南北走向,山路崎岖、悬崖峭壁等悉数可见。两脉山体交叉成一个“十”字,海拔高度超过1300米,一条羊肠小道自南艾蒲村一路通往山上,道路曲折蜿蜒,从村子到山顶足有五里之遥。若要下山,则需从山顶一线向下便可直达北艾蒲村和南延沟等村庄,即辽县境内。毋庸置疑,这条天然构成,凶险异常的蛇形山路既是从南艾蒲村通往北艾蒲村的必经之地,也是唯一可以直达的路线。
军械部和警卫排的战士们打开日军包围圈缺口后便开始组织队伍朝十字岭方向进军,在崎岖的山路上,负责拉车的骡马也显得焦躁不安,很多时候都是走两步就又停了下来,正好应了赶着不走,打了倒退这句话。以往让战士们拿皮鞭照马屁股上抽两下也就好了,可今天却不知为什么,骡马们就好像是约好了似的,好说歹说就是不肯挪窝,哪怕是用皮鞭抽都没用,顶多是用蹄子在地上跺几步也就算了。
路才赶到一半就遇到这种状况,马夫班的战士们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心里嘀咕着这可如何是好?要是大部队的进军速度被这帮畜生给拖累了,再让后面的鬼子追兵撵上来,那自己的罪过可就大啦!正在众人百愁莫展之际,日军的几架战机从十字岭上空呼啸而过,随后又掉头朝地面上的队伍俯冲而来。装置在机翼两侧的机枪在战机进入俯冲状态后便对八路军部队进行了第一轮扫射,密密麻麻的弹群像是迎面挥来的镰刀般将战士们一排排撅倒在地。由于日军飞机居高临下,战士们根本没有可以隐蔽的地方,因此第一轮扫射刚结束,军械部和警卫排的兵力就已折损大半了。被机枪打成筛子的尸体七零八落地倒在路边,硝烟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气。
日军战机飞远后,左参谋长和幸免于飞机枪口下的干部们继续指挥部队开拔,但队伍班子却早已乱作一团,战士们人心惶惶不说,就连运载杂物的骡马也在日军飞机的呼啸下受了惊,有两辆马车竟失控地冲下了悬崖……
左参谋长急忙跳到一处土坡上,朝眼前的队伍用力地挥舞着自己的手臂,嘶声吼道:“快,同志们快撤,队伍不要乱,快撤……”
几名机要科的战士也爬上土坡附和着左参谋长的口号一起呐喊,不想刚刚飞远的日军战机却又突然折了回来。由菅井中佐带领的航空队似乎在冥冥之中得到了某种预知,他们竟放弃了使用机枪对地面进行俯冲射击,而是选择将五架战机内仅存的十枚*全部投下,从而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在距离地面八百余米的高空,日军飞行员一边通过陀螺仪瞄具来测定当前战机的运动状态,一边根据当前的飞行高度和风向风速,通过大脑迅速计算出最佳的弹着点位置后,飞机底部的弹舱慢慢地打开了。五枚60公斤重的*几乎在同一时间从弹舱内落下,垂直砸向了被云层笼罩着的地面。还没等*落地,又五枚*从弹舱中落下……
水瓶抛下的弹群直接命中了八路军队伍的突围路段上,飞溅的弹片、掀起的气浪、涌起的炮灰将整个十字岭都覆盖住了……769团1营教导员王亚朴看到副参谋长左权正在土坡上指挥部队撤退,不禁大惊失色,他拼命地冲左参谋长挥手道:“首长,快卧倒,有敌机,快卧倒……”
还未等他喊完,一枚六十公斤重的*便径直地落在了距离左参谋长不到十米的位置。*引爆了,落地后掀起的炮灰将左参谋长整个人都吞噬掉了,飞溅而来的弹片准确地撞进了左参谋长头部的太阳穴处,胸部和腹部也均有弹片拉伤,而那致命一击便是这太阳穴位置。
这一天被永远的载入了历史史册,公元1942年5月25日,八路军副参谋长左权在向辽县麻田镇十字岭突围过程中不幸罹难,年仅37岁。
这一天,残阳如血,血如残阳,万籁俱寂,天地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