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合的气的,丑话说在前面,你以后要再跟我脏话连篇的,那咱们这个搭档干脆就地解散,我宁可去抗大读几年书也不跟你搭班子,一天到晚没别的,净受这窝囊气。”
脾气向来暴躁的张合好像被胡德泉的这番话震住了似的一言不发,他在心里暗暗诧异,他娘的,没看出来呀?老胡这小子看上去文诌诌的,闹了半天也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着?张合一向吃软不吃硬,他心里是这样琢磨的,这秀才要是急了眼就好比是狗急要跳墙,趁他火上来的时候最好别惹他,免得弄得两人都下不来台。
一时哑口的张合气哼哼地瘫坐在炕上盘起腿,端起一碗茶盏就自顾自地喝了起来,随后把喝干净的茶盏“砰”地一声丢回到桌上,抹完嘴靠在墙沿处一言不发。
杨龙菲还不识趣,竟然充当起了和事佬的角色,他谄笑道:“行啦,行啦,都消停会儿,别吵啦!都是自家兄弟,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上为几句口角结仇结怨的。行啦,这事儿就算是翻篇过去啦,以后谁都不许再提,就这么办吧……”
张合不屑地看了看杨龙菲嘟囔道:“老杨,你小子少装好人,这话轮得到你说吗?咋啦,这刚参加八路军就打算改行当政委啦?去去去,你管好自己就行啦,用不着你给老子上课!”
杨龙菲听后便在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巴掌,然后虚心地说道:“得,我的错,我多管闲事了呗?这样,我收回我刚才那句话,你们随意吧!”
……
“咚咚咚……”门外突然想起了一阵清脆的敲门声,正准备宽衣休息的高雅赶忙披上外套过去开门,原本就有些漏风的房间立刻又添了一丝寒气。看着站在屋外的那名被冻皴了脸蛋的女兵,高雅赶忙拉她进来。关上门后问道:“这么晚了还不休息?是有这么事儿吗?”
那女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她掰着手指有些含蓄地说道:“也没啥事儿,俺就是第一天到这儿,换了个地方睡不着觉,就想来找您啦啦呱啥的?”
高雅听得一脸茫然,女兵似乎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便赶忙解释道:“哦,就是想找您说说话。俺老家是河南濮阳的,那是俺家乡话……”
理解女兵意思后的高雅微笑着请她坐下,然后便从自己的行军包裹里拿出了一只苹果,用手心反复搓了搓后便塞到了那女兵的手里,亲切地说道:“这苹果是我从延安带来的,你尝尝……”
女兵受宠若惊道:“哪能啊,首长,俺哪敢要您的东西?您这是带来自己吃的,可不敢给俺呀,您这……”
高雅微笑道:“就别跟我客气啦,我平时工作真要忙起来也顾不上吃这个。唉,你应该是师部从宣布处派到医院来做护士的吧?跟你一起来的有几个女兵?”
女兵狠狠地咬了口苹果后忙不迭地摇头否认:“不、不是,俺是原先王……王家岭村妇救会的,王家岭村前些日子不……不是让鬼子给占了吗?俺们主任刚好接到上级命令,说是离咱师部不远的十里铺这儿要建个野战医院,让我们妇救会的五个女兵都来这儿当护士。诶,俺们主任现在跟您是一个班子里的,是这医院的政委。”
高雅恍然大悟道:“是吗?这么说那位新到的冯政委就是你们村之前的妇救会主任?”
女兵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这,院长,您……您不会瞧不起俺们妇救会的女兵吧?”
高雅怔了一下后笑着解释道:“你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那些横行乡里的土豪劣绅,怎么会看不起你们呢?你要是指职务上的高低,那也没有。我想的就是完成组织上交给我的工作,就目前来看,我能带着你们把以后的救治工作做好就很满足了,其次就是尽我的最大努力让你们在医院的日子能过得稍微好一些。至于别的,就怎么商量怎么来嘛!”
女兵听了高雅这番话差点感动得哭了:“高院长,您真是个好人。不像俺们主任,平时总拿鼻孔看人,还动不动就要训这个骂那个的。她自己就是贫农出身,还瞧不起俺们这些农民家的闺女。您和她还不一样,您一看就是读过书的人,俺听说您是哪个大学毕业的,这要放在俺们穷人身上想都不敢想。到底还是文化人好呀,有学问不说,还讲道理,不耍威风。”
“别急,等战争结束了,你们也可以去学校上学,去学习文化知识,而且那一天很快就要来啦……”高雅微笑着劝道。
女兵沉着脸嘟囔道:“院长,您说咱能打得过日本鬼子吗?咱这队伍里呀老传,说这小鬼子坏得流油,比那些地主老财还要坏。也不知道咱们哪儿惹着他们了,见着咱中国人眼睛里就冒火,逢人就杀。俺们王家岭村就是这样,鬼子进村见不着人,直接放把火就把村子给烧啦,等乡亲们要回去的时候,那块地都给烧秃啦!俺说出来也不怕院长您笑话,俺们妇救会的女兵虽说恨小鬼子恨得咬牙切齿,可直到现在都没见过日本鬼子长啥样。唉,院长,您见过鬼子长啥样吗?俺听说他们小日本儿个头都不高,还长着罗圈腿,是这么回事儿吗?”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也只是听说,再就是在照片上看到过,真要是那种站在眼前的大活人我还真没见过。”
“院长,您脾气真好,说话软绵绵的,让人听着心里舒坦。您长得也好看,俺们村十里八乡所有黄花大闺女拢到一块,也找不到比您俊的了。院长,俺多嘴问一句,您有对象了吗?”那女兵已经吃完了整个苹果,连里面那颗褐红色的果核外面粘着的果肉都被啃得干干净净。平心而论,这个女兵的吃相实在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哪个地主老财家逃出来的,从没吃过饱饭的烧火丫头呢。
听了女兵提的这个问题,高雅心里顿起一丝波澜,她苦笑着摇摇头道:“没有……”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尴尬,两人似乎已经没了共同语言。女兵为缓和气氛,只好抹抹嘴唇站起身来说道:“也是,像您这么好的条件,又有学问,模样又好,咱八路军这么多年轻干部,您慢慢挑就是啦……那……高院长,那俺就回去啦。俺是偷偷来您这儿的,俺们主任不知道,要是让她起夜的时候发现俺不在,非处分俺不可,俺先走啦。”
高雅也赶忙起身从行军包里又拿出了四只苹果,这下她的包裹算是彻底空了。这五只苹果还是她来山西前,延安的一位堡垒户老大娘给她的。高雅曾不止一次地在秋收时帮这位瘸腿的老大娘打过麦子、摘过苹果,还曾在没事的时候教过这位老人膝下五岁的小孙子识字,老人一家一直很喜欢这个模样清秀,知书达礼的姑娘,并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八路军身份。
在高雅接到命令准备渡过黄河去山西开展工作时,她还专门去那位老大娘家看望道别。据说老人当时就哭了,还说家里空荡荡的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能随手拿了五个苹果塞进了高雅的兜里,还说五就是“福”,能保佑她一生平安。尽管高雅多次婉言拒绝,但迫于老人的坚持,她也只好收下了。
“你刚才说你们妇救会一共来了五个人对吗?我这儿正好还有四个苹果,你帮我带给她们,另外你代我谢谢她们,感谢她们能这个时候过来支持我的工作。你告诉她们,就说是我说的,困难都是暂时的,但咱们总要想法克服。等咱们这医院该弄的都弄好了,大家今后的生活也能稍微轻松些。工作不忙的时候,我也可以带着大家组织开个联谊会什么的……”
“唉,好嘞!院长,您早点儿休息,外面冷,俺一定把你的话带到!”女兵接过苹果正待要走,高雅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问道:“你等一下,咱们俩聊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哦,是这,俺都差点儿给忘啦。俺叫王芳,河南濮阳人。院长外面冷您别站着啦,快去歇着吧,俺走啦!”女兵回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后便踩着积雪跑开了,很快便消失在了高雅的视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