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不是……”意识到自己语气过分,张良又立即出声解释。但是他的眉头,却凝皱得越来越重,犹如荒川山野纵横的沟壑。就像全世界的重量真的都在这一瞬间压在了他身上,让他连喘息都艰难。
但那可不就是全世界的重量了吗?
站在时代巨变的棋点,面对世界级危难的降临,这改变三境预言的使命竟然就落在了他的身上——落在了他一个人的身上。
如果要想拯救这个将被战火席卷的世界,如果要想改变“秦皇临三境”的终极预言,他们只有一条路可走,而且这条路需要付出的代价只是张良一个人的“火窍”,只需要毁掉他一个人的“火窍”。
真是不知道该是幸运,还是不幸……
“我想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毁掉我的‘火窍’作代价才能够改变预言,它们背后有什么关系吗……”沉默之余,张良又沉声说道。他的眉头还是皱得很重,眼睛里凝满泪湿的沧桑。
“无可奉告。”而面对张良最后的疑问,男子却是沉重地回绝了。
“抱歉,天机不可泄。我在此告诉你的事,已经超出古书的内容许多了……接下来的疑惑,我无法再回答你。当然,你也可以怀疑我,否认我至此说的一切。”
“所以我现在不知道‘火窍’意味着什么,也不知道毁掉了‘火窍’的自己会怎么样——但是就只有这一条路能走了,对吗?”张良抬眼看向男子的脸,语气开始弥漫出绝望的味道。
“你知道‘三窍’确实存在,知道‘三窍’对一个人来说很重要,就够了。”男子看着张良几经绝望的双眼,语重心长地说道,“而且并不是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我说过了的,一切在你,你也大可不必去改变预言,这不是你的责任。”
“你有选择的权利,不要觉得非要牺牲自己的‘火窍’不可。”
张良低下目光,看着脚下那一片黑暗的虚无。他用力舒展着眉头上的褶皱,但怎么也抹不去那片凝重的阴云。
在男子的凝视下,他一直沉默了很久,最后叹出一口气时,声音是那么沧桑。
“我……我虽然一直以智者自居,但真的没有想过要去做个圣人……”张良很艰难,也很挣扎地说道,“要为了世界为了天下众生做出牺牲自己的决定什么的……我,我真的想都不会去想的……我本性里其实很自私……”
“可是这样的事怎么就落到了我的身上?”
沉重的泪水沁满眼角,张良的表情显得很痛苦,但是他知道没人能回答他的疑问。话又说回来,事到如今面对这样的局面,还能有一个改变预言的选择,于他们而言就是巨大的幸运了,还能有什么资格去痛苦?
“可是这到底算什么选择?”他除了选择毁掉自己的“火窍”去改变预言,还有其他选项可选吗?
“你可以选择什么都不做。”男子正视着张良的泪水,再次强调道,“我再说一遍,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件事,也没有任何人能逼你,你一点不用顾忌。”
“不愿意你就当做没有这件事,就这么平静地过去。”
“反正在千江岭这场危难中,预言里注定你是会活下去的,你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管。而且你在这里是没有记忆的,过去以后你也不会想起今天这里发生的一切,在未来的生活你还是可以活得坦荡和安心,不会后悔,更不会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你只要随心就好,不去改变预言也是个很好的选择——至少对你自己很好。”
张良听着男子的句句劝解,神色间的凝重却仍然挥之不去。在话音的末尾,他出声说道。
“你说没有人逼我——可如果我不这么做的话,今天在千江岭除了我以外的所有其他人就都要死,明天一百头暴君龙的怒火就会烧到唐曌和晋源,不出一个月的时间,整个世界都会陷入天灾性的战争。”
“嬴政为了他的帝王心绝不罢休,可一句‘秦皇临三境’要毁灭多少城市?要杀死多少人?兰兰、信哥、老师……这世上所有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他们即使能有幸活着也要经历这场世界战争的残酷洗礼!”
“然后现在有一个机会摆在我面前,说就我有机会去改变这一切,只要牺牲我的一颗‘窍’就能去改变这行将注定的预言和灾难——你说我有的选吗?如果我不选,那么多人该怎么办?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你说没有人逼我,其实谁都在逼我!你说我有选择,其实我根本没选择!你说我可以当做没有这回事,心安理得地度过去,但其实那根本不可能!”
“就算是一个三岁孩子站在这里,他即使什么都不懂,他也会哭着闹着为了爸爸妈妈能活下去而交出自己——何况……”话到末尾,张良不禁泪语失声,“何况我一个活了二十四年的男人呢……”
“所以,你最后的决定是?”男子看着张良眼里沁满的泪,不再出言劝解。
“就这样吧……”张良用手抹去眼角的泪水,叹息说道。他看着摊开在地上的言灵古书,那一页上的血迹,还是那么红,“把我的‘火窍’拿去吧。”
“真的决定了吗?”男子追问道。
张良眨了眨泪光闪烁的眼睛,用力点下沉重的头。
“快点吧。”张良恳求地说道。事已至此,已经没有犹豫的理由了,他也不想再给自己犹豫的机会。现实世界里的人们都还在千江岭的危难下苟延残喘,再犹豫下去就是耽误时机,不如就快刀斩乱麻,把自己一推上路吧。
“好吧。”男子听懂了张良的意思,轻叹一声也便抬起了手。
“睁亮你的左眼,过程有些奇异,但不会太痛苦。”男子说着,伸出右手食指向张良的左眼缓缓靠近。
张良听着,用手拭去左眼所有的泪,将整只眼睛尽可能地睁开睁亮。
直到男子的手指抵近眼睛一寸距离时,张良感到整个世界都变得无比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