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种踢皮球的问答方式我领教过,不得不服,让你编出瞎话的时候,还得再编个答案。
“咖啡……如此坚硬的物体,煮出来居然能如此香浓……”
“学军哥,你是第一次喝咖啡吗?”
“当然不是!”
“那你是打算在这儿当学徒吗?”
“打住,你们不是来找宋念歌的吗?老是在这和我聊算个什么事,她在楼顶的小天台上。”
黎诗也不管杨学军是否因为她的话而尴尬,拉住我的手,边往楼梯走边说道:“余航,你都不知道,学军哥小时候有多任性,一个小姑娘,拿一盒折叠好的星星送给他,他居然很过分的当着人家面扔掉。我还记得他在一家高级餐厅里说过,男人就不该下厨房,只有在商业场搏击风浪才算男儿本色,这样带着职业偏见又自恋要死的男人,现在居然系个围裙站吧台,这人生还真是变幻莫测,我一定得把这一切如实告诉念歌。”
楼下的杨学军摘下围裙,顺势就要跟上来。
黎诗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再次调侃道:“怎么了,是想跟上来听我现场直播吗?”
杨学军好似出自本能般的说道:“饶命!”
“那学军哥你知错吗?”
“我知错了,肯定不随便批复信息了。”
“告诉你,我这人可护短了。”说着,比我高一阶的黎诗,居然顺手安慰性的摸了摸我的头。
我靠,我是小狗崽子吗?
不用猜,我也知道黎诗为何这么调侃他了,黎诗也明白了,刚刚的文件回复,说话的语气,应该是身居高位的杨学军,用柜台上的电脑代替念歌给我回复的。
……
天台上,念歌举目眺望着,她拿着一瓶白酒,站在护栏边上,虽若有所思,但神色却异常平静,这让我放心了些。
我们几步走到她的身边,发现这天台真是观景最好的位置,不仅视野开阔,阳光也正以最好的角度落在咖啡店的红木招牌上。
风景再好,看久了未免也有些黯淡和乏味,见我们到来后,念歌许久才回过神,她感慨道:“等人等着等着,差点站着睡着了。”
念歌一脸憔悴,肯定是昨夜没睡好,她叹息道:“杨学军找了关系,说上午会带人过来现场确认工程质量,已经过了预定的半个小时,也不知道还来不来。”
黎诗劝慰道:“他已经在下面做咖啡了,应该胸有成竹了,我相信他的办事能力,你别太过担心。”
“黎诗,你说一家咖啡店和麻辣烫店,哪个更高级?”
“大部分人会觉得麻辣烫是日常,咖啡是远方,但我觉得都只是一种生活方式罢了,没有高级和低级之分。”
“既然无区别,可在我从业7年的印象里,营业面积相同的情况下,比麻辣烫店挣钱的咖啡馆一家都没有,这又是为何呢?”
“总有人负责面子,有人负责里子。”
念歌淡然一笑:“犹记得我在呼伦贝尔的那几天,入乡随俗,过了一段当地人的日常生活。一起搭建营地,一起吃烤肉,喝马奶酒,在晚霞天边的云朵下,相见恨晚。我纵马入草原腹地,像牧民一样生活。晚上的时候,牧民们会点起篝火,拉起悠扬的马头琴。于是一群人唱起来,跳起来,再陌生的人之间的距离都会被拉近。那时候我就在想,我要不要回到“一见”咖啡店,毕竟这里还有许多未寄出的信件,和许多记录下来的照片,满满的故事,对于主人大概是无限的回忆。也许她们早已经忘了这件事的存在,但在未来某一天,若是有缘再次收到自己的慢邮件,那该有多激动,于是我义无反顾的回来了,只是这次回来,却让我更痛苦了。”
“一个深刻的灵魂,即使痛苦,也是美的。”黎诗试着安慰道。
痛苦两个字好似又逼出了我感同身受的伤,一声叹息后,才拍了拍念歌的肩,示意她放下紧紧攥着的酒瓶,坐下来歇会儿。
念歌伏在桌子上,双臂枕着头,望着远处灰色调的古城建筑,她的眼眶湿润了起來,这一刻,我好似透过了她的眼睛看到:她曾经为了她的梦想,倾尽心血的模样,哪怕劳累,却仍带着笑意去憧憬着,于是,连我也有了一种被撕裂的感觉……
可我明白,我不需要对她说任何安慰性的话语,她正在用自己的方式,排解着难以消化的情感。
我知道,她的目光会望向宇宙洪荒,望向日升月落、斗转星移,而不是望向我所担忧的平庸俗世中,这些搬不上台面的无聊小事。
还没缓过神,楼下空地上的杨学军仰头喊道:“检查组要来了,你们下来准备准备。”
念歌擦了擦眼泪,终于露出一丝欣慰,与我们一起匆匆下了楼,咖啡店能否继续经营下去,就看待会的检查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