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极了。在*与催眠术作用下,她不能理智的思考,却在这一刻生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是愤恨是犹豫,是退缩是激动,不得而知。匕首虽紧紧握住,却根本无法自如掌控,好似稍不留神就会从手中滑落,她紧张极了。
“动手吧,送这十恶不赦的恶魔下地狱,让他永生永世都别想超生!”
她闭了下眼,用尽全身气力将匕首举高,一步步挪到床头。刀尖直直对准贺占霆左胸,刀刃的寒光已将他衰败的脸照亮。
“戳下去,狠狠的!”秦洛再度催促,这次完全是在喊。
她止不住的颤抖,心也跟着悲嚎,寻了十七年的因果就这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躺在床上,她觉得老天终于对她怜悯了一次。她身怀巨力,可以轻而易举的将这个人刺穿,即便没有武器,也可以掐住他的脖子直接拧断。
可不知为何她就是差那么一点力,无论怎么怂恿手臂上的肌肉,也无法收缩完成刺杀动作。
于是她哭了起来,泪水流尽所有那些无法自控的力量。
“快动手啊,你还在等什么!”看她那不争气的样,秦洛忍不住怒斥。
“不,我做不到,做不到……”她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
“孬种!忘了这十七年是怎么过来的吗,忘了莫莲之躺床上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了吗?仇人就在眼前,你的血性哪儿去了?我费尽心力做这一切,不是为了看你在仇人面前心生恻隐的!”
说着,他伸手去控制千叶的手臂,千叶手指一松,匕首掉落在被单上。他又将匕首拾起,疯狂的往她手里塞,千叶一个劲儿躲,不小心割破手指,一道细细的血顺手腕流下,作用在皮肤上的触感如一条不怀好意的蛇。
她哭得更凶了。
“不,不,他是贺冲的父亲,贺冲会恨我的。”
“没出息!”见强迫不能,秦洛愤恨的将匕首朝墙上一扔,精美的墙纸顿时破了个洞。
千叶瘫坐在地,只觉身下地毯像刷满胶水般将整个人牢牢黏住,动弹不得。那些由心而发、由情而生的劝她放弃报仇的忠告再次萦绕耳畔,她甚至深深自责起来。若无秦洛这通电话,她现在应该和宋英宸已飞抵北国,与罪恶都市一刀两断……
可命运似乎不愿这么安排,她还是被放置在仇怨里,并委以了断的重任。
看着床上毫无知觉的贺占霆,既陌生又熟悉,既可怜又可恨,她陷入前所未有的彷徨。她想起苦命的母亲,想起十七年来受的罪,甚至还想起那位感情淡漠却同样死于非命的父亲。
“你不就在等这天吗,临门一脚怎么退缩了。你枉死的妈还在天上看着呢,你想让她死不瞑目吗!”秦洛涨红脸,气得在她面前来回踱步,“早知是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当初莫莲之就不该把你生下来!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母亲的仇不报,脑子里只有儿女私情。就你这贪生怕死的性格,莫莲之被害上十次百次也只有认栽的命!”
他的态度已超出先前义愤填膺的程度,完全是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对着千叶一通臭骂。
某个瞬间,千叶被一种状态禁锢住了,苦不堪言。那状态并非某种无力感,恰恰相反,她找到仇人,也具备轻而易举结果他的能力。她是被另一种高于仇的情感凌驾,这种情感称为爱。
她爱宋英宸,也爱贺冲。宋英宸被卢美琴掀起的复仇风暴误伤,精神失常;贺冲为保护她自我牺牲,沉尸水库。两个天赐可贵的男孩都已成了仇恨的牺牲品,她又如何能一意孤行,辜负他们爱的本意呢?
她爱生活,日升月明尽管并不因她而起,但生活里的苦辣甜酸抑或喜怒哀乐还是激荡着她的神经,让她感受到为人的意义。
她更爱生命,上官羽王奶奶罗大毛相继离世,她为他们哭肿眼睛。如果这世上没有仇没有恨,这些平凡生命都将归于正常轨迹,而不是在你死我活的争斗里过早陨落。
爱,由小及大由近及远,在短短一年时间里冲击着她,改变着她,弥补着她。她希望从自己这里彻彻底底将仇恨掐断,而不是衍生出仇的分支,仇的变异,仇的又一次生命。
她艰难的从地上爬起,却无法正常站立,只能靠在墙上。
“我不想再恨下去了,恨让我这十七年天天活在炼狱,一刻不得喘息。我希望它就此结束,别再来打扰我。”
“你不恨他了吗?”
顺着秦洛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她忽然觉得贺占霆跟自己没了关系。他既不是心爱之人的父亲,也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而只是千千万暮年老者中的一员,脸上有沧桑,眉间有故事,皮囊下有难辨的善与恶,血液里有无尽的悲与欢。杀掉他并不代表能将仇恨了结,真正可以让她回到正常生活的是放下。
“恨,可我要杀了他,妈妈也不会再活过来。而以后,我将活在更痛苦的折磨里,成为别人的恨别人的仇,永生永世不得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