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那心中所筹谋的事又何止是如此的短暂急促?不过此时此刻,他并不想让云言徵知晓事情的全局。他缓缓地道来,细思之下必然有其破绽,但云言徵一时也无从考究。
他抿起唇角,宛然轻笑,显得那样的悠然随意。
譬如他是怎么将这死囚带回玥城而不露踪迹的?譬如他又是如何瞒住她和三哥将这名死囚换入天牢顶替他的?譬如这名死囚他为何一直不反抗得以蒙蔽了天牢中的刑役?譬如他是为何早有谋划却不与他们从长计议?种种的疑问,一时之间在她的脑海中接踵而来,不期而至。
云言徵重新闭起了眼睛,眼珠子却在眼皮底下转来转去,若然他不是早有筹谋,在京都的天牢里也许就注定了要惨遭极刑。每当如此一想,无论如何都是觉得她亏欠他更多一些,心中更是柔软歉疚,最终清声道:“顾舍之,你在牢狱墙壁上留下给我的血字,是故意的么?”
顾析缓缓笑起,低声细语地道:“你当真不来救我,难道我心里就不能真的很难过?”
云言徵蓦然地咬住了下唇,脸容上显出一片沉痛苍白,双手指尖瞬间冰冷如水。舍之舍之舍之,这六个字就像是梦靥一样,让她这两年多来魂销骨立。
顾析见目的已达到,便不再在此事上多作纠缠了,转移话题道:“我重新挑破了你伤痕上的肌肤,待会给缚上药。这些天里都不要沾水,还要戒辛辣,戒热毒,戒浓茶,戒醇酒,待肌肤重新合上了再来馋嘴不迟。”
随了他的谆谆叮嘱,她温婉地点头,随后又抿紧了唇。
清凉芬芳的膏药于他的指间轻轻地凃抹在她肌肤重新破裂的地方,微微的刺痛,微微的清凉,微微的温暖。
“云舍之,我不介意你脸上有一道伤疤,但我不想你心里永远借着这一道伤疤来自我惩罚。”顾析的声音莫名的温润,徐徐地流淌进了她的心里,他总是能在瞬息间看穿了别人的心思,并且毫无保留地揭穿她。他手上拿来了一片裁好的干净白纱巾缚在了她脸上的伤痕处,又拿出来一个小巧精致的面具,贴合的套在了她的脸颊上。
云言徵微微吃惊地撩开眼皮,只见顾析对着她泛起了淡淡的浅笑,就像是一片雨后桃花般的妖娆无邪。他似早已明白了她的小心思般,坐在那儿,手从旁边的小几上拿起了,递过来一面雕工精致的菱花小铜镜。
铜镜里,她瞧见脸上的面具纯白无瑕,其上雕刻着煌煌羽翼,宛如一匹华丽的凤尾服帖在了她的脸颊上。而其中还点缀着星星的蓝光璀璨,就连她也看不分明这上面镶嵌的到底是些什么宝物来。
“你那里寻来的?”她好奇地用指尖抚摸着,怎么就能这样契合的贴在了她的脸颊上。
顾析坐在她的面前微笑不语,乌瞳里似流溢出无限神秘的幽光。
云言徵才想起昨夜里,他的手掌不只一次地伏贴在她的脸颊上。她以为那只是一次次温柔的抚触,不料却是他一次又一次地用心量度着她脸颊的尺寸和弧度。她支起身来,细细地望进了他的眼眸里,明显地泛起了猩红细丝,她以为早上是自己先醒过来的,原来他是一夜都没有睡好?
“顾舍之,你为何要这样花心思来讨好我?还是说每一个你‘喜欢’的女子,你都会‘费尽心思’地对她这么好?”她先是欢喜,随后就开始想起了他也曾经为慕绮烧制过“凤翔清音”,酿造过桃花酒,心里就是不期然地微微酸涩和疑惑了起来,自己对他的感情是真心实意,那么他对她的感情?他对慕绮的感情?
“这世上值得我真心相许的人只有一个。”顾析眼角微翘,目光融融如雪中之月,“我只盼真心相许的人,她莫要辜负了我。”
她明明才该是值得幽怨的人,听了他的话,才觉得他漠然,冷酷,霸道,偏偏又让人恨不起来,仿佛最可怜的那个人是他才对。云言徵的心里有一瞬间的扭曲,竟会觉得自己才是那个用情不专的人,她委屈地摸了摸鼻尖,颦起眉梢鼓起了腮帮看向他,目光里有些自我怀疑的疑惑。
顾析眉眼舒展温笑,不再为自己的事多做解释,转而嘱咐道:“好了,切记不要到太阳底下去曝晒,和到水里去溜达,你随便到哪里找个阴凉的地方消磨消磨。”他转身仔细地收拾起小几上的药物和银针等物什。
“靖宁呢?”云言徵蓦地才想起了与她同来的风靖宁,心中不期然地浮起了一丝歉疚。
顾析手下微顿,长睫半垂,语气倒漫不经心地道:“我替你转交了一封辞别信,他今早已经离开了‘清风苑’。”
云言徵颇是讶异于他的轻描淡写,一时反应不过来,不满地问道:“顾舍之,你刚刚才利用完了人,道歉也无须一声就让人走?更何况还不让我与他道别一句。”说到后来,她低声嘟囔,竟有些愤懑了。
“你和他是什么样的情谊?”他倏然偏首过来,瞥了她一眼,眼神淡淡,却又让人心头暗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