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靖宁微微一笑,点头道:“我与你师父确曾有一面之缘,已许久未曾见到过了,不知他如今身在何处?”
竹笙望了云言徵一眼,歉然笑道:“原来如此,十分抱歉!在下委实不知师父的行踪。”
两人说话间,花径中有脚步姗姗行近,众人转眸,只见花枝掩隐中走出一个蓝衣少女。裙如冰月,貌似流霞,由远而近,身姿翩然。行至近前,望见亭台前的两位陌生人,目光流转中显出些许的好奇。
这两人分明是一男一女,却皆穿着男装。那绸带挽发的公子眼中似敛着若有若无的亲和笑意,整个人看起来散淡自由无所牵挂,却又带了丝雍容高雅的贵族气度,纵在万人之中亦会一眼落在了他的身上,那种引人瞩目的风采,使人转不开眼睛去。蓝衣少女心中也不禁自喜自己的定力,若然不是自己的目光早已久经风浪,此刻说不得便要沉沦在这位公子的气韵风姿当中了。
待她的目光微转,看向他身旁那个纤修的女子身上,只见她的绝色容颜损毁,然而气定神闲,一袭白衣劲节出尘,脸带愁容,凤眸含情,让人望之心神向往,暗生怜惜。
云言徵的目光淡然,却并未落在那个容貌冷艳的少女身上,而是看着她双手所捧的那一盘茶花。晨风轻雾之下,那碧玉瓷盘中所栽的茶花,竟朵朵呈现出冰蓝之色,宛如能工巧匠用冰玉精雕细琢,又宛然雪山冰水间的精华孕育出的优雅灵秀花朵,然这样如染饱了冰晶折射的颜色,竟似谁用天地精粹的智慧呕心沥血地绘出的人间绝色。
她脑海里嗡嗡直响,在鹿鸣山庄时,曾与顾析谈论天下奇花异卉、珍草古木。他说自己曾尝试过培育一株茶树,让它孕育出冰蓝色的花朵来,而可惜的不是开出杂色的花朵,就是一半冰蓝一半别色的花朵,或是一株茶树冰蓝与杂色相间的花朵,一直还未能成功地开出整株皆是冰蓝色的茶花。
那时,他的语气是十分的惋惜。
如今,他冰魂雪魄已然远去,这世间竟出现了这样的一株绝色茶花来,如何能让她不为之震惊,不为之感慨?
“这茶花是谁所培育,我游历天下之久,竟从未曾见过?”风靖宁目中神光熠熠,对此也是十分的好奇。心中赞赏之余,更是佩服此人之能耐,竟能孕育出这样的一株奇花丽卉来。
云言徵从恍惚中回神,目光怔怔地盯住那蓝衣少女,也带起了层层的疑惑与询问。眼中似有层层的波澜翻涌,又有点点的水珠激荡,一双凤眸潋滟变幻,极之迷离虚幻,让人忍不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蓝衣少女亦怔怔地望住她,竟忘却了回答。
亭台上的竹笙轻咳一声,亭台外的蓝衣少女才似如梦初醒,微微低垂了眼帘,嫣然笑起,欣悦说道:“这是竹笙所栽培,今年终于结出了满株的冰蓝茶花。受了此园主人的邀请,特请入园中来观赏。趁此处游人未多,我与竹笙且想自己先欣赏一番。”
言讫,她迈开轻盈步子走向黄梨木的亭台,将那一盘冰蓝茶花安置在拱形放了香炉的花梨几案上。
“这一炉如水的冰雪好香不知是何人所调制?”风靖宁也随之走进了亭台,在地面上施施然的拉过一个蒲团懒洋洋地坐下,袍角铺展宛如流水于地上,他却毫不以为意。
“这香也是出自竹笙的手笔,你们不知,他的师父可厉害,不仅会的东西多,且每一样都深得其精髓。”蓝衣少女应声答道,在竹笙身畔也拉了一个蒲团曲腿坐下。
云言徵却是一步一步地踏进亭台上,目光由几案上的冰蓝茶花,到碧玉香炉,随后缓缓转向已然安坐的竹笙。每一步,每一物,都似一道道的凌迟之刑剜在她的心上,她的肉里,她的骨中。
她不知道自己该庆幸来到了龙都,遇到了这些与顾析相关的人与物,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在他们的身上看到了那人一丝丝的影子;还是该懊悔来到了龙都,让她的灵魂一次又一次地受到了鞭挞般的摧折和疼痛。
竹笙在她深邃悒郁的目光中,并没有半点的犹豫退避,而是向她微笑道:“既然有缘相聚一处,不如一同赏花吧?纵然此刻师父不在身边,能有师父的故友同聚,竹笙心中实在是深感庆幸欢喜。”
风靖宁指了指竹笙身后的琴台,上面一具木琴安闲静谧,笑了一笑道:“想必竹笙也是深谙音律,琴道高手?”
竹笙清秀的脸容上略显腼腆,说道:“只从师父处学到了一点皮毛,难登大雅之堂,让公子见笑了。”
风靖宁摇摇头,说道:“你师父的皮毛只怕也不同于别人的皮毛,我曾有幸听过他笛音,清音曲艺世间少有,意态风流,情致悠远……”他目光悠然回想,随即一笑,“竹笙,便请你奏一曲,才不致于辜负了此刻的良辰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