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话不其然地击中了她的心扉,让她容颜上不禁笑靥一凝。不说这里是禁军巡防、暗哨潜藏的皇宫大内,谁能保证他们没有在别人的监视当中,谁又能保证这条甬道两旁不会隔墙有耳?更何况,他是什么的心思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们此刻站在宫人、侍卫时有往返的皇宫甬道间,云言徵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却已瞧见他清逸的眉眼恰恰地弯了一下。
顾析素衣如沐雪般站在刺目的阳光下,眼瞳却纯然清莹得无一丝杂色,阵阵春风拂过柔软的衣裳贴伏在他颀修的骨骼上,隐约地彰显出了那饱含张力的力量,并不似他的面貌所呈现的温润秀致,也不同于平日风姿的清雅仙逸,眸中隐隐地竟似有一股统御千军的凌人气势。
“先生此话何解?”云言徵忽略他眼中的笑意,犀利了声量反问。她的眼神镇静如镜,映照出了眼前这个人淡然自若的容色。
“长公主想试探于为师。”顾析眸光转瞬已清柔如水,方才的冷然锐利恍如镜花水月般消逝了幻梦一场,顿了一顿,语意缓和:“为师又何尝不想试探于长公主你?你我间一直相忌……相杀,日后又如何能携手克敌?”
他顿了一顿,正是不曾料及云言徵如此无所忌讳、不顾常理地忽然将手掌贴近了他的心口,按住了那颗稳固跳动的心脏。
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让她手掌下的心脏跳得如此冷静淡定,还是他说的确实是真心话?
云言徵扬了扬长眉,顺手过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于自己的这一连串自然而然的举止,没有一丝男女之别的觉悟,一笑而起清妍明媚,低语道:“希望先生的心……不会说谎。”
顾析轻笑出声,语音悠悠: “长公主又何曾对顾某坦诚相待?”
“……”云言徵哑口无言,眨了眨凤眸,复抬头对视住他的目光,笑语晏晏:“礼贤下士,待之以诚,本宫也期盼可以与先生坦诚相交。”
顾析唇角微微地翘起,伸手拂了拂袖口的皱皲儿。他眉眼淡静美好,宛如云间皎皎朗月,颔首悠然道,“为师亦诚心期盼,此日能够早些到来,届时就可以与长公主推心置腹了。”
两人此次算是相谈甚欢,各自都祭出了些微的诚意,随后更是联袂出了皇宫。在巍峨*的宫门前相对款款作别后,云言徵登上了回长公主府的华丽马车,而顾析也登上了回珩王府的双辕马车。可以窥见珩王府的人一直在留意顾析的行踪,想必是三哥前往皇陵前留下的命令。而方才皇帝要指派住处给顾析,他也是婉言谢却。只说珩王府一切甚好,近日又将要启程远赴边关,陛下不必为了此等小事费心劳力。
两辆马车前后出了长街,便分作两头,各奔东西。
车厢里轻轻摇晃,云言徵惫懒地倚靠在侧壁上舒展开身体,才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只觉得胸臆间气闷得慌,回忆起了刚才在宫道上掌控住那个人的心脏时,自己竟也忘记了呼吸。自己此等窘迫的行径是否早已落入了那人的眼中,又要被他笑话了。此刻她早已感觉到了自己的脸颊微微发热,就连指掌都有些发烫了起来,心也在怦怦地乱跳。
随之忽开忽合的窗帘扇进来了一阵清凉的微风。一双凤眸亦渐渐地冷静下来,瞅住窗外的街景,她目光幽幽。在想着那两个人又打得是什么主意?
三哥必然是知道皇帝让他去守祭皇陵,有软禁戒备防微杜渐的意思。然而,他却让人如此密切地关注住顾析的动向?如今顾析已得到了皇帝的重任,并多少有了拉拢的意思,三哥如此的明目张胆让人送来了马车相迎他回王府,就不会怕皇帝猜忌这是结党营私?三哥一向都与朝廷撇得干干净净,为何这次却是无所忌惮地不避嫌疑了?
难道是为了向顾析表达他的诚意知交和对其的信任赞赏?
荣辱与共,不畏生死?
三哥在向皇帝表明心迹,坦然以对?
云言徵轻蹙了眉端,她从不怀疑三哥的聪明睿智,若不是这中间横隔了这许多的考量与无奈,三哥与顾析此人或能成为生死知交。
三哥将自己与此人捆得这么牢,他不怕万一有天顾析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连皇帝都忌惮之时,他这个本来就受皇兄忌讳的珩王爷,要怎么去脱身局外,撇清关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