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散布于茶楼酒肆,各种的要闻也已隐隐地沦为了京都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皇家自来多有脏秽事,只是被重重的繁华威仪所掩盖,被层层的宫门深苑所隔绝,百姓不知、无从揣测也就罢了;倘若是摆到这明面上来说,那可真是整个皇族云氏皆要蒙羞了。
二皇兄为了登上这皇位,竟连皇室仅有的一块遮羞布也要丢弃不顾了?
九五至尊,人人眼红耳热,卧薪尝胆,孜孜不倦,舍生忘死。
云言徵在面圣之后,背对着阳光走在宫中熟悉的路径上。她刚在圣前与几位老臣武将商议了开战后所用的行军物资。虽说蔚国如今再三承诺尽快地交出凶徒,但这一件事情暗中又牵连甚广,如何就能尽快解决?
她一面负手前行;一面心里掂量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情。既然当年那人能将美色安插在后宫,布置筹谋,谁又安知如今的后宫各位妃嫔之中没有他的手笔在?云言徵的眉头一蹙,脚步微顿,那人匿藏在后宫中的眼线会是谁?当今的皇后庞氏乃当初蔚国京师的贵族、当年的左相之女,自然不会是她?那四妃、六嫔,三千宫人之中,究竟会是何人?其中又有几人是奸细谍探?
忽然,前面道上有一个小太监匆匆地跑来,朝着云言徵恭谨地行了礼,小声言道:“凤舞长公主,奴才是受乐嫔所托,务求请长公主赴约一见。”
云言徵抬眼只见这个小太监脸色黧黑,长眉细眼,十分的面生。转念想起了乐嫔前些日子被皇后查出意图用药膳谋害薛贵人和残害其腹中的皇裔,因此不仅被皇帝将其从贤妃贬成了嫔,更是下旨关禁闭于冷宫。她此时能求得一个人出来求援于己实是不易,但两人素未有往来,乐嫔为何却是要在此时找上她云言徵了?
小太监见她眉尖微颦似有疑虑,遽而斗胆走了近几步,以更细的声音道:“长公主,乐嫔说她是见了一些不该见的事,才落得了如今这般的下场,为了陛下和洺御小皇子的安危,请你务必来一趟‘秋缘宫’。长公主若然再不来,就会有人要置她于死地了。”
云言徵凝视了他半晌,见他不曾躲闪,便点了点头,叹气道:“走罢!”乐嫔看见了一些不该见的事?如今想要告诉她,怎就相信她云言徵会救她?怎就相信她云言徵不会趁机谋害皇帝?身在后宫妃位曾经皇帝眷宠的女子如何不知道皇帝防备她云言徵的心思?若是无知之女,如何在这心机斗巧的后宫中晋升至妃位?
但稚子无辜,若乐嫔所言为真,那么她的父亲官位不高,确实是不够能力保护他的皇子外孙云洺御。
将近“秋缘”冷宫,一路的繁华也黯淡了下来。这一片地方是帝王不会涉足的宫殿庭院,无人修缮,任由荒芜,散发着令人不适的气味。
冷宫中的人,或老,或少,或疯,或傻,或痴,或呆,无一不是浑身脏兮兮,发散衣残。不是在回忆着往昔荣华,就是在继续着承恩旧梦。
小太监引领着云言徵到了一所偏殿前,低声道:“长公主,乐嫔就在里间。”
云言徵瞧了一眼那虚掩的门,心中顿时警觉,似乎有什么不同寻常。她听不到那偏殿里有人呼吸的迹象。正当她要回身退出“秋缘宫”时,身后的小太监早已转身拔腿而逃,尖叫般大喊道:“杀人了,杀人了,凤舞长公主杀人了,救命啊——”
云言徵眉梢微蹙,反而破门而入,但见乐嫔披头散发地躺倒在地,颈脖上的血迹不断地涌出在地上汇聚成了一滩血。她走近了几步,摸了摸她的脸颊,尚有体温,刚被人杀害不久,乐嫔的眼睛圆瞪着似有些不甘,许是挨得近了,云言徵马上发觉她竟还没有断气,嘴唇轻翕着正在说什么。
她俯近乐嫔,听见她气若游丝般的声音道:“皇……皇……”一句话未能出口,已经没了声息。云言徵伸手再探她的鼻息时,已然断绝。
昔日芙蓉般玉貌红颜,香消玉殒,此刻徒留下了一具颓萎的躯壳。
“秋缘宫”的庭院内,迅捷地涌进了一批人。
当云言徵环视了一周这偏殿,缓步走出去来时,便见一群宫娥侍者簇拥住仪态雍容、颜色端丽的皇后娘娘正好来到了偏殿门前。方才那个小太监此刻正在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似惊吓莫名地断断续续道:“奴才……奴才叩见皇后娘娘,乐嫔被杀了……死了……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