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流九天的磅礴飞瀑般的恣意灵动。
长公主府,东苑的“振翮院”内。
寝室外的夜色早已幽邃,四处沉静寂寥。
谍报在五天内,陆续地由暗哨沐冬传入了府中。此刻正握在了云言徵的手上,她眉头微掀。迎着床畔的青铜莲花灯火光,她把谍报和顾析所写的脉络图一一地对照了起来,越看越发觉得惊心动魄。
城西酒坊当年是失火致使的荒废,其余人因皆并未宿在酒坊而逃过了此劫,因东家在火灾里不幸遇难而不得不奔离四散。但她的暗哨总把子清晏却查到当年这家酒坊经营的是玥城里最负盛名的“梨花白”,当年竟与如今的户部尚书韦应有莫大的干系。虽然这位户部尚书当年一直将自己摆在了中立的位置上,而顾析却坚定地将他划在了皇帝亲信当中,她细细地回想着,这些年来,韦应的升迁似乎是有些不同寻常。
若韦应早已是当年身为太子的人,这间酒坊的一场大火是偶然,还是人为?若是人为,又是何人所为?是为了要掩盖什么样的事呢?
如今意欲租赁酒坊而起的官家争端恰巧也是发生在户部内,户部侍郎曹真受了贿赂,便悄然为人批下了这酒坊准备重建营生。不料那位商家才刚想为酒坊修缮,在后院中翻土动工时便翻出了一具白骨。惊骇之下怕惹祸上身,竟一路入城几乎是逢人就说,最后是一大群百姓齐齐地挤到京畿衙门前报了官,衙门的捕快与仵作也就飞快地将白骨撅了起来,甚至快得连京师府尹都后知后觉了。据清晏执着而不放弃丝毫蛛丝马迹的性子所得,当日府尹大人擅离职守,却是蹊跷地跑到了“闻雪楼”听曲了。
待户部尚书韦应知晓时,这则消息早已传遍了玥城。
这件事的始末是由谁来操纵?一环紧接一环,环环相扣,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商人待仵作验明白骨,脱了嫌疑后,如今已不知去向。待清晏追查之下,曹真与韦应是妻族亲戚,在这件事里纯属遭人利用,而商人暂住处,不仅人去楼空,半点线索未曾留下,顺着曹真在牢中对韦应提供的言辞所得也找不出他的半点线索。倒是清晏找到了一个当时为商人运送修缮用砖泥的下人,说他曾经无意中听见商人骂过了几句蓟州的方言俚语,正是他妻子的乡下语言,旁人并不会说得如此顺溜地道。
她已遣人去蓟州查探消息,确认二皇兄是否真的已不在封地?而从暗哨快马遣回的谍报来看,他们从蓟州出发的商队中暗中查探,确认他们曾经途径过沙漠时竟曾改道悄然到访过草原;而蓟州暗地里的地下银庄不时也有黑银和行军物资流向南番与蔚国接壤的边城。
果如顾析所料,是二皇兄在谋划此事么?新皇登基三年根基未稳,他卷土重来,欲行谋权篡位之事,问鼎九五至尊的宝座?
难道他不知朝纲再次动荡,民心散乱,亦是他国觊觎侵犯的机遇?还是他觉得即便是社稷飘摇,亦要一尝指点江山的帝王滋味?
如今尚未有确证此事,一切唯有等待时机成熟才能揭发。这些猜测与暗中查探,皆不能与皇帝说道,皇兄本就不信任于她,若然贸然上奏只会徒增他的疑心,对于实情不仅于事无补,惟有雪上加霜。
“真是个鬼才。”对照着图纸上牵连在一起的人脉,她忍不住地轻叹了一声。这个人的才能已不是以“天才”可以形容的,以将近未卜先知的才能,她觉得只有传说中那拥有异能的鬼怪,才足以形容他的判断力。
她握住那一张脉络图的手有一些颤抖,云言徵不知自己此时心中激荡的情绪是为了何故?是为了他这般令人震惊的才能?还是为了他这个神秘莫测目的未可知的人?只觉得眼前那纸张上的字,也会慢慢地化开了那一笔一划,形成了另外圆润起伏的线条,慢慢地在她的眼前勾勒了起来,逐渐地呈现出了那一个人清逸绝伦的五官轮廓,灵动含笑的容颜,那一双深沉如海的眼睛似在望住她,在这样久久地被凝视下,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入了其中,惘然地掉进了他那深不可测的浩瀚缥缈当中。
云言徵猛然地回过神来,似疯魔般地怔住,那张纸上哪儿有什么人面影像?上面的字仍是一笔一划,像是那仙女簪花,摇曳多姿;神韵超逸,妙不可言。然而使她更为留意的是他所书的“缘”字,只作了十一划。
为何所书的“缘”字皆欠了一划?这是故意为之?还是习惯使然?
她不知为何,在当天看到后,回到长公主府里就在书房中,将那些欠缺的“缘”字一笔笔地更正了,一一添上那欠缺的那一划。就像是一个严谨的夫子,容不得那字里的笔画有一丝一毫的谬误。
本来那“缘”字虽欠了一笔,但所书亦是绝妙;本来她并不是如此拘泥于小节的人。
云言徵也未曾深思过其中的缘由,只当是自己一时的兴之所至信手为之的游戏罢了,也不曾往心里去。
此刻夜色已坠入了墨碧当中,长公主府里最后的一盏灯火也已熄灭。一切皆又掩隐进了黑暗之中,再也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