亮。
皇后走得很慢,步子很轻。直到看到少年欣长的背影才停住脚步。她在原地站了很久,盯着那抹背影出神。这么多年了,她和他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清。
都说骨肉亲情,血脉相承。可是每每她望着他,她便不知该如何开口,如何迎上他冰冷的视线。她重重地叹息一声,“凛儿。”
少年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说道,“皇后凤驾,纡尊降贵至此,所谓何事?”
少年的话疏离冷漠得让人心寒。皇后的身子震了震,她哽咽一下,眼中满含委屈,“凛儿,你不能这样对我。”
“皇后以为我该如何对你。”少年缓缓转身,他那异色眼眸里平静无澜,目光淡淡的,却看得皇后心一颤。他才十八岁,这双眼睛里就已经看不到感情了。
暗室里没有风,却让皇后感到寒冷。她翕翕嘴唇,想要解释些什么,可是最终她还是将想要说的话都咽回去了。她稳稳心神,“宫里近来不太平,你要小心。若被人察觉,后果不堪设想。”
少年的唇畔勾出一抹苦笑,他打量了一番周围漆黑的一片。“谁能找到暗室呢?外面的世界和我,有关系吗?”
“我知道你怨我把你关在不见天日的暗室之中。可是凛儿,若不如此,我们母子三人都活不了。”皇后眼中含泪走上前,她伸手想要摸摸儿子的脸,可是少年头微微一侧,顿让她的手落了空。
皇后悻悻地收回手,她微不可寻地长叹一声。她环顾四周,走到案桌前,被一张素绢吸引了目光。少年微微一动,正想阻止皇后。然而皇后已经将素绢拿起。
素绢边角绣了一朵小小的木兰花。顺着看下去,皇后的拇指摸到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她移开手指,上面赫然绣着一个‘奴’字。
奴。这么特别的字,这宫里只有一个人。
皇后的眸色渐深,她的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少年走上前从皇后手里拿过素绢,“不过是块捡来的手帕。瞧着好看,便留下了。”
是这样吗?
皇后显然不相信。凛儿的性格是什么样她很清楚,若真是捡来的,何必它放在案桌之上。何况这还是女子之物。联想到他几次偷跑出宫皆是因为一个女子。她突然明白为什么。
喜欢一个女人倒是无关紧要。可卫奴儿未免心机过深,太过张扬,哗众取宠。
在某一个想法渐渐浮现出在皇后脑海中的时候,少年仿佛已经看懂了似的突然开口“别动她。”
“为什么?”皇后明知故问。
“因为……”少年顿了一下,面色恢复冷峻,“她还欠了我东西。”
他也说不准是什么。只是她拿着簪子将自己划得血肉模糊的样子实在印象深刻。她眼里的坚定,让他觉得似曾相识,就好像自己被关在暗室多年,依旧活着。
他不想让她就这么死去,他一直在暗室里活着,就是想要有朝一日能够再见她。他曾让初一偷偷去如意馆偷来她的画像,看着画像里的她越来越美丽。他想要见她的欲望就更加强烈。
那双明亮的眼睛啊,让他一见难忘。
初二常常在宫里听来她的消息告诉他。天知道当他听到初二那句“听闻郡主与八皇子素来亲近”时,他的内心有多么的嫉妒。他在那一刻恨极了自己这身世,他怨自己不能活在世人的眼中,不能活在她的面前,只能躲藏在望不见边的暗室里。
他甚至想过他要出去。可是他不能,时机未到,他不能就这么出去。
当他感受到皇后渐起的杀意时,他突然间有些害怕。他怕她会等不到他走出暗室那天便香消玉殒。
皇后看着少年的眼睛,一字一句问,“如果我偏要杀她呢?”
“在我这儿,你连皇后都不是了。”少年冷漠地回答。
“皇后还是多担心太子吧。”少年走出去,“初一,送客。”
“凛儿!”皇后大叫一声。然而少年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皇后走后,少年懒懒地斜靠在椅子上。他的衣衫没有系好,露出精壮的胸膛。比女子还要多了几分魅惑。
“公子。”初一抱剑行礼。
少年回过神,心中的想法越来越坚定。他沉声道,“记得添一把火。”
初一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对于面前的少年再一次刮目相看。
一个人该是有多狠,才会连至亲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