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是如此跪在李毓之脚下,苦苦地哀求她为娘亲请一个大夫。她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磕下去。滚烫的泪水落到冰冷的地板上,她记得李毓之那双绣着红牡丹的金绣鞋,也记得那一刻的绝望和卑微。
大夫终究没有请到。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小柳庵。她只记得那晚,在所有人都在庆贺着中秋佳节的时候,她却失去了这个世界唯一的牵挂,娘亲选在世人团圆的日子永远地离开了她。
那时,娘亲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上,原本姣好的面容早已不再,只剩下苍老的病容。犹记得她跪在娘亲床下。贝齿死死地咬住下唇,双眼憋得通红,可愣是没落下一滴泪水。
娘亲抬起颤巍巍的手狠狠地打了她一巴掌,她不停地拍打床沿质问着奴儿,“你为什么不哭,为什么不哭!咳咳,我要你哭!”
“你要记得我教你的,不要去争,不要去抢。那些东西不是你的!”娘亲一着急连连咳嗽了好久,可她宁肯拖着病体,强撑着一口气,也要逼她。她怒问,“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卫奴儿,我不争不抢,安然度日,永世为奴。”
这是自她出生起娘亲便对她说的,奴儿恨啊,恨娘亲空有才智却不懂争取,所以才会落到这个地步。就在那一夜她第一次顶撞了娘亲。
“可就算如此,就算不争不抢,永世为奴。换来的又是什么呢?”
“换来的就是她她一碗药一碗药地把你害死!你骗了我整整七年。七年啊!你若真想我安心为奴,就不要死!你死了,我便会不顾一切地去争、去抢!”
“不孝之女!”娘亲气急了大喊,然而她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她用自己最后的温柔轻轻地舒展开奴儿紧握的拳头。
她说,“奴儿,你终究是个女子。你别怪娘,我只想你别活得那么累。娘,心疼……”
天边传来一声闷响,蓄势已久的大雨终于落下。
奴儿回转思绪,怔怔地看着远方,一股酸楚猛然涌上心头。她清清嗓子,“李氏犯我大夏七出之条,且心思歹毒,戕害侧室,意欲刺杀本郡主。罪无可恕,然念其操劳将军府多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废其主母身份,即日发配至田庄。府中之事,暂由姨娘秋氏主管,聂氏协助。”
“从此,李氏毓之与我将军府,再无半点干系。”
奴儿看向陆银华,“姐姐可有异议?”
陆银华起身,“并无。”
“大姐!”陆月白大喊一声,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着陆银华。
陆银华俯下身子,拉起陆月白,“月白,听话,跟我走。”
她语气温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陆月白看看已如死灰的李毓之,到底还是跟着陆银华走了。
事情了结,所有人都三三两两退下。奴儿终于长舒一口气,疲惫地坐下。
“郡主累了吧。”方姑端上一杯碧螺春,“刚沏好的。”
奴儿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含笑接过茶杯,突然说道,“我在醉霄楼遇刺,你没什么想说的吗?”
“老奴愚钝,不知郡主想听什么。”
“愚钝?”奴儿喝了一口茶,淡淡地说道,“你可不愚钝。”
“否则又怎会亲自去了一趟涟漪苑?”
“我一直以为我待你不薄。”奴儿嘴角扬了一下,像是在自嘲一般。忽地,明亮的眼眸中释放出一道冷光。怒气中隐隐含着一丝杀意,“而你却又为何要背叛我?”
方姑重重地叹息一声,她缓缓站起来,许久,她才开口,“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何人之托?”
方姑沉声道,“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