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到黎城来了。因为这盘棋被他下臭了,而且隐患太多。
杜德仲很早就知道,前任市长孙兴之死跟谭家霖脱不开关系。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条条线索都指向了他。及至后面王智浜那帮人越闹越大,黎城接连发生枪战,再延续到后面的光明粉业巧取豪夺远方面粉集团,滨河小区的塌陷事件,一件件一桩桩,作为第一把手的谭家霖,早就有了失职渎职的嫌疑。
跟着文书记返回苏徐,文书记把这些事件一一列给谭家霖听,谭家霖这才大汗淋漓的低下高傲的脑袋,低声说道:“舅舅,我错了。”
文书记冷声道:“你不是错了,你是演戏演的太久,自己都当真了。黎城以前是省直管,上头没有地级市管制着,否则的话,就你这表现,早就被人揪下来了。”
谭家霖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汗水浸湿了椅子,就连端着茶杯的手掌上,也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文书记看着他这副样子,终于不忍心再责骂下去,丢下一句“给党委写一份深刻检查,不通过不许回去”便甩手走了。
黎城那边,独掌区府大权的杜德仲心情并不是很愉快。谭家霖一走,整个烂摊子全交给了他。朱家营锐气不再,当了代书记也只是个过度,除了党委那摊子事,其他的事情他一律推给了杜德仲。除了不断恶化的水灾情况,还有一件事更让杜德仲感到头疼。那就是文书记过来时,苏徐国安局那边频繁通知他 ,程黎平入境了。如果没弄错,他现在已经到了苏徐市。甚至,他此刻就在黎城区。
杜德仲当然很清楚程黎平为什么要回来。程家新村的楼房倒塌,他的父母下落不明,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善罢甘休。可是全城的警力和部队官兵都用在了抗洪救灾上,哪还能分得出人手防范程黎平呢?
话虽如此,该布控还是要布控,大难当前,倘若程黎平再无法无天的大闹一场,整个黎城就乱套了。得知此事的杜德永匆匆忙忙跑过来,张嘴就问:“杜副区长,程黎平回来就回来,摆这么大阵仗干嘛?”
杜德仲道:“他父母出了事,你以为他回来是什么好事?”
杜德永皱眉道:“没道理啊,现场没找到他家人的尸体。”
杜德仲的心一下子放宽了不少:“是不是在伤者名单中?”
杜德永说:“伤者名单中也没有。我打电话问过了,红山酒厂那边水流倒灌,淹了两米多深,程黎平的父母都困在酒厂那边,压根儿没回来。”
杜德仲的眉头还是皱的紧巴巴的:“好吧,通知下去,所有警员看到程黎平都不要妄自开枪,告诉他我有事找他。”
杜德永狐疑的看了杜德仲一眼,但他什么话也没问,应了声“是”便掉头跑了。杜德仲打开自己的手机,看到短消息里的内容,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那里面的内容是:“程黎平已失控,如发现他的影踪,可立即击毙。”
正站在那里忧心忡忡,电话又响了。这回打电话过来的是人葛晶。这位老领导的语气再也不像平日里那么傲气了,而是充满了紧张和急迫。在杜德仲看来,甚至还带着些惊恐颤抖。“德仲同志……有没有我儿子的消息?”葛晶结结巴巴的问。
杜德仲这才想起来葛晶的儿子葛文标就住在倒塌的那栋楼上。因为葛文标撞伤了何中庸,他们原本想把他带回警局调查,正因为葛晶的拦阻,甚至找了谭书记的秘书小陈居中说话,所以他们才暂时放了葛文标一马。没想到阴差阳错,葛文标反而葬身于那堆废墟中。只是被大楼压碎的肢体残缺不全,再加上洪灾肆虐,警方根本来不及去做DNA比对,更别说确认死者的身份了。
杜德仲道:“伤者已经全部送往医院救治了,暂时还没找到文标的下落。”这句话说的很含蓄,葛晶在体制内混了那么多年,马上就明白了杜德仲的意思。他是在隐晦的告诉自己,儿子没了。
葛晶失魂落魄的挂了电话,马上就想让秘书开车送他回黎城。可是想想前几日秘书已经被纪检委的同志带走调查了,等待自己的恐怕也不是什么好结局。烟抽了一根又一根,酒喝了一罐又一罐,满脑子里都是儿子小时候调皮的笑脸。葛晶站在窗台前,推开玻璃窗,扶着半人高的护栏,看了看在夜幕中略显寂寞的苏徐,纵身跃了出去。
飞在空中的那一刹那,葛晶突然大脑里一片清灵。他听到了葛文标在大声的呼喊自己,他也想到了那一年他站在国旗前宣誓的样子。他挥舞着双手,似乎想抓住一点什么,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抓到,整个人嵌在了区委宿舍下的花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