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每次出去身边都有人跟着,你能保证他们不说吗?”
韩恕一想了想:“我们出去那天,我安排跟我熟悉的人跟着你,咱们早点回来,让他们不要多话,应该没问题。”
楚夏忙点头,兴致勃勃地说:“好好好,这样最好,也让我透透气,咱们在哪儿见面?”
他笑了笑:“小丫头选了一家中餐厅,据说他们家的海鲜不错,就是地点……稍稍偏了点。”
“没关系,大白天的,偏点怕什么?吃完饭,咱们带她去海洋公园怎么样?反正我也没去过。”
他不知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小堂嫂,她不是小孩子,不去海洋公园。”
约定见面的这一天,韩恕一起了个大早,跟楚夏通完电话,又给谷雨打了个电话。小丫头不太精神,说话温温吞吞的,韩恕一以为她紧张,又安慰了几句:“别紧张,我嫂子人很好,她一会儿就出门了,你确定自己过去,不需要我去接你?好,那你路上当心。”
他在自家书房看了一会儿文件,看时间差不多了,关好电脑,拿上钥匙,正准备出门,手机响了。
韩恕一低头一看,是楚夏的号码。
“恕一,我在路上。”
“好,我马上过去,估计那丫头也快到了。”
“不,我在回家的路上。计划有变,我去不了了,你堂哥……他知道了。”
韩恕一懵了:“堂哥?他是怎么知道的?”
楚夏沮丧地说:“我也不清楚,会不会跟你相熟的守卫走漏了风声?可是,就算咱们瞒着他,也只是跟一个小女孩儿出去玩而已,你堂哥怎么那么生气?”
韩恕一心里咯噔了一下,着急地问:“堂哥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就让我马上回去。我跟他说,我就是跟你带着一个小妹妹吃顿饭,在外面玩一会儿。他却跟吃了枪药一样,让我立刻回家,吓得司机直哆嗦。”楚夏看着防弹玻璃窗,不解地问:“你说,他这是怎么了?”
韩恕一心里发沉,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个想法,像走马灯一样,最后定格在他最不愿意面对的那个念头上。他忽然感到口舌发干,浑身无力。他艰涩地说:“你先回家,没事,堂哥只是太紧张了。”
楚夏听后苦笑:“我看不像没事,这次回去,有我受的了。”
韩恕一慢慢放下电话,只觉得背脊发凉,然而韩棠的电话来得很快,跟楚夏的电话几乎是前后脚的功夫。
“你在哪儿?”韩棠问,没有起伏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在家。”
“过来这边,有个人,需要你亲自过来看一下。”
叶念泽坐在自己的家里等消息,书房正对着花园。外头阳光很好,温度宜人,是一个适合出去游玩的好天气。
电话铃声响起,坐在他对面的秦川接起来,对方说了些什么,秦川放下电话,对着他摇了摇头:“人没到,被韩棠半路截了。”
叶念泽捻息手上的香烟,没什么表情:“怎么醒的?”
“还不清楚,韩家老宅现在大门紧闭,消息传不出来。”
“那丫头呢?”
“被韩家的人带走了,我们的人晚了一步。”
叶念泽看着桌上的镇纸没说话。
秦川说:“她可能会把我们供出来,阿泽,怎么办?”
叶念泽低头想了想:“让人盯着韩家的动静,先别妄动,看看再说。”
见秦川一脸担忧的模样,叶念泽笑了笑说:“醒就醒了,就算他知道是我们干的,现在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同时得罪我们跟文家,他玩不起。”
秦川看了他一眼,知道此刻多说无益,可还是忍不住:“韩棠会不会拿那小丫头出气?”
叶念泽向后靠着椅背,长腿搭在桌上,吊儿郎当地说:“怎么出气啊?他们韩家向来标榜自己是江湖正统,凡事有规有矩,至今还守着民国那老一套,不干淫*女的事,就算出气,也会让她死得干净。”
秦川盯着他:“如果你不找她,也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叶念泽冷笑,瞧了一眼桌上的照片:“关我什么事?她拿了我三十万,敢见钱眼开,就该想到后果,谁的钱,都不是白赚的。”
韩恕一开车来到韩家老宅,大门紧闭,他打了个电话,守卫才放行,一路感受到与以往不同的紧张气氛。下车之后,有人直接将他引到正房西侧的会议室。
他的心一点一点沉下去,紧张中带着焦灼,他不希望自己在这个地方看到那个人。可是等他推开大门,之前的希望彻底落了空。谷雨站在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中间,绞着双手,脸色惨白,眼神无措,像一只被扔在狼群中的小绵羊,可怜极了。他甚至看到她在发抖。
韩恕一感觉自己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他见他堂哥坐在那儿,脸阴沉得几乎能滴出墨来,冷眼瞧着谷雨,好像要在她的小身板上瞪出两个窟窿。
他赶紧走过去,把谷雨拉到身后,直面韩棠,哀求道:“哥,先问清楚再说,事情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别吓着小姑娘。”
看着恕一紧张的表情,韩棠被他气笑了,他站起来,绕过书桌,指着谷雨:“我吓着她?你自己问问,她都干了什么?”
韩恕一回头看着谷雨,只见小姑娘低着头,细白的手指搓着衣角,小声说:“有人给我钱,让我把韩先生的女人约出来。”
虽然已经料到这事跟她脱不了关系,可听到眼前的小人亲口承认,韩恕一依然觉得不可思议,沙哑着问:“谁让你这么做的?”
谷雨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找我的人没告诉我他们是谁。只对我说,我提供时间地点,到时候出来露个面就行,只要她能出现,我就能拿到钱。”
韩恕一无比震惊地看着她,强迫自己稳了稳心神,问道:“他们说没说,约她出来要做什么?”
谷雨看了他一眼:“没说。”
“谷雨,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是不对的?”
谷雨点点头:“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他觉得自己有点呼吸不顺。
“我需要钱,他们答应给我三百万。”
韩恕一无言以对,这次是真的无言以对,他甚至不敢看他堂哥的脸,因为韩棠的脸上一定写着“我说什么来着”这六个大字。他深吸几口气,觉得有几个问题,他需要问清楚:“你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就相信他们会给你钱?”
谷雨抬头看着他:“我真的不知道,他们坐着很漂亮的车,穿得也不错,而且……他们预付了三十万给我。”
“支票?”韩恕一想,如果能拿到那张支票,或许会追查到它的来源。
谷雨摇了摇头:“是现金,我放在家里。”
他深深地看着她,似乎在揣摩她话里的真假。
谷雨抬起脸,认真地说:“我没骗你,钱还在我家里,你可以去查。”
他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很久,最后终于放弃,转身面对韩棠,低声说:“哥,小女孩儿,给她一次机会吧,她再也不敢了。”
韩棠好笑地看着他:“为了三百万就把你卖了,卖完还知道跟对方要预付金,你跟我说说,她哪里像是个小女孩儿?”
韩恕一只觉得脑门上一阵冷一阵热,不知道该怎么替她圆回去,只得说:“她有病,你听她刚才说的话和现在的样子,像一个正常人的行为吗?”
韩棠一百个不信,冷眼盯着他:“你不是说她智商正常吗?”
韩恕一看了一眼谷雨,小姑娘也在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害怕,只有茫然。他说:“她智商是正常,但理解力跟正常人有偏差,不能拿她当正常人看待。”
韩棠冷笑:“你在逗我,是不是?”
他低头,几乎哀求:“哥,她真的有病,她的脑回路跟咱们不一样。她也是被人利用了,我们一帮大男人,总不能难为一个小姑娘。再说,小夏也没……”
他的话还没说完,韩棠就直接打断了他,对底下的人说:“都出去!”
等下面的人都撤了出去,屋子里只剩下三个人,一家之主这时才勃然大怒,反手一挥,打翻了桌上的笔筒,吓得谷雨浑身一颤。
她明白了,韩棠之前克制,完全是给他堂弟面子。
韩棠指着韩恕一的鼻子,冷声道:“等出事还来得及吗?我有没有提醒你,别再管顾家的事儿?你就跟着了魔一样!上次是这样,这次还是这样,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你是不是傻?!”
韩恕一自知理亏,更明白这次犯下的错误几乎不可饶恕,如果不是韩棠半路把人截了,一旦对方的目的达成,让楚夏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他们根本就没有把握还能再把她找回来。
那是他堂哥守护了整整三年,放在心尖上的女人。那是与他朝夕相对了三年,让他真心敬佩的女人。如果她就这么没了,就算韩棠不计较,他都没法原谅自己。
韩恕一低眉顺目地不敢回话。谷雨想说点什么,看了看韩棠的样子,觉得这人实在不好惹,而她是一个知道趋吉避凶的姑娘,就更不敢吭声。
韩棠胸口起伏,在屋子里转了几圈,平复情绪,微微眯起眼睛,看着谷雨——小姑娘怯生生地站在那儿,搓着衣角,单薄的身体,小小的脸,像只待宰羔羊。
如果是顾立夏那样的女人,他还能狠下心处理,可是眼前这小姑娘,怎么看都是一个孩子,难道他真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他深呼吸了一下,对韩恕一说:“先把她带走!其他以后再说。”
只让把人带走,没说追究,也没说不追究。韩恕一心里没谱,想给谷雨求情,韩棠挥了挥手,疾言厉色地说:“趁我没改变主意之前,带她走!”
韩恕一不敢多言,现在说什么都是火上浇油,拉起发呆的谷雨,退了出去,没忘关上门。
等人都走净了,韩棠心里的火却越烧越旺,几乎无法排解,他生恕一的气,也生自己的气,跟文家对峙了这么多年,依然没有办法让她彻底脱离危险。想起刚才的凶险,仍是心惊。他一脚踢飞椅子,狠狠骂道:“妈的!无孔不入!”
韩恕一拉着谷雨走到外面,一路畅通无阻,快到大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转身看着谷雨,怒火中烧:“你有毛病,是不是?小夏跟你无冤无仇,你害她干什么?”
谷雨垂着眼,看着被他捏红的手臂,轻轻说了声:“对不起。”
韩恕一几乎想仰天大笑,真是应了那句话——道歉有用的话,还要警察干吗?何况她的道歉,无论从表情还是从语气,都毫无诚意。他发现自己真是活该:一个顾立夏,一个顾谷雨,他是真心想帮助这两个“无辜”的女孩子,她们却一个接着一个,把他当傻子耍。
他冷冰冰地看着谷雨,质问道:“我有没有告诉你,她为什么不能离开韩家?”
“有。”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不能告诉任何人?”
“有。”
“那我有没有告诉你,如果让文家人带走她,她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有。”谷雨仰脸看着他:“这些,你那天晚上都说过。”
他的语气越来越激动,几乎控制不住自己——因为在谷雨的脸上,他完全看不到内疚或后悔的表情。她说得那样理所当然,仿佛她的所作所为,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就算她脑子里少一根筋,就算她的病让她的想法与众不同,但是……这也太过分了!
“你需要钱,为什么不跟我说?”
谷雨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石子:“跟你说了,你不借给我。”
韩恕一想起那三十万,总算是明白了,这丫头不但少根筋,居连节操都没有。
“你说我帮过你,你以后会报答我,原来,你就是这样报答我。”
听到他的指控,谷雨只是低着头,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谷雨的这副模样,让他觉得连生气都没有意义。
“我真后悔,那天一时嘴快,跟你说了那些事,我以为你只是一个小女孩,看来是我错了。”他摇了摇头,看着她头发上的光圈:“谷雨,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真的不知道,收买你的人是谁?”
谷雨抬起头,对上他的眼睛,信誓旦旦地说:“我真的不知道。”
他沉默了两秒钟,指着门口说:“门在那儿,你自己走吧,你跟你姐姐,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们其中的任何一个!”
韩恕一回到院子,一个人坐在花园的凉伞下,千思万想,怎么都不是个滋味。从守卫那儿要来一包香烟,他捏在手上把玩,烟是好烟,想抽烟的人也很失意,只是依然勾不起他抽烟的欲望。
韩恕一很少抽烟,因为韩棠一口烟都不沾,而他从小就崇拜这个堂哥,以他为榜样,所以脱离了年轻时对尼古丁的好奇,这种东西他就没再碰过。可是在这会儿,他忽然很想吸上一口。他将香烟拆包,抽出一根,衔在嘴上,忽然想起来,刚才忘了要火,又将香烟从嘴上拿下来,心里一阵苦涩。
他低下头,揉了揉脸,一种无法言语的失落感油然而生。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个声音隐隐地在问:我对你就那么不重要吗?你说卖就卖了?
整整一下午,叶念泽在自己的书房里没出门,低眉敛目,心事重重。
秦川只看着他,不说话。他知道叶念泽在担忧什么——这件事失败了不可怕,不知道为什么会失败,才最可怕。这件事会暴露,简单点想,最大的可能性无非就是两个:要么是叶家这边出了内鬼,要么就是韩家那边有人洞悉了先机。
叶家这边出内鬼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因为知道详情的人,除了叶念泽和秦川,根本别无他人。叶念泽当然不会出卖自己,至于秦川,用叶念泽的话说:他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忠诚,除此之外,一无是处。所以秦川明白,叶大少爷就算怀疑家里的猫,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那么是韩家有人洞悉了先机?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问题就来了——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从哪里看出了端倪?
叶念泽生性多疑,他不会允许有自己无法把握的暗角存在,他可以不出手,却不能不知情,如果不弄清楚,他怎么都不会安心。秦川知道这大少爷的脾性,所以整整一下午,他一直盯着电话,等守在韩家附近的人传消息回来。
终于,电话响了。
秦川听完之后,对叶念泽说:“顾谷雨已经离开了韩家,自己一个人走的。”
叶念泽点了点头,随手拨弄了一下桌上的水晶镇纸,并不吃惊。
“派人把她叫回来问一下?”
叶念泽摇头:“先不要动。”
“为什么?”
叶念泽笑了一声:“如果我是韩棠,就会派人盯着她,看她跟什么人接触。现在把她弄回来,岂不是不打自招?我们不动,无论她说了什么,都是片面之词。”
秦川心领神会,想了想,又问:“既然这样,我们在等什么?”
“等韩家老宅里面的人,传消息出来。”叶念泽看了眼手表:“应该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桌上的手机响了。秦川拿起手机,一边听,一边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时不时点头,跟对方应和几句。几分钟之后,他放下电话,对叶念泽说:“他说,顾谷雨什么都没说。”
叶念泽放下手中的麒麟镇纸,略略吃惊:“什么意思?”
秦川耸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丫头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什么都没说。韩棠逼问她,她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对方,为了钱就把韩恕一卖了,跟对方拿了预付款,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份。”
叶念泽沉默了片刻,又问:“韩棠相信?”
秦川说:“韩棠不信,但她说话奇奇怪怪,就像个小孩子,完全不知道害怕。问她那些人长什么样,她也说不清楚。韩恕一说她脑子有病,不懂事,极力保她。韩棠可能是看问不出什么,就让她走了。”
叶念泽低头想了想,玩味一笑:“有意思。”
秦川却有点糊涂:“那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这么大的事,她居然自己一个人扛了,难道她真的有病?真的不记得我们?”
叶念泽看着他说:“你觉得可能吗?你那天见她像是脑子不清楚的样子吗?”
秦川回忆了一下那天的细节,老实地回道:“不像。可是她为什么要袒护你?根本没理由啊。”
叶念泽靠着椅背,揉了揉鼻梁,好像在思索什么。
秦川心里没底,忍不住问:“我们现在怎么做?”
叶念泽睁开眼睛,淡淡地说:“那丫头的事先放一放,不要去接触她,也不要动她。韩棠不会就这样算了,八成是在利用她放饵,现在谁沉不住气,谁就输了。”
秦川点头,对底下的人一个个吩咐下去。处理完之后,他想了想,问正在喝茶的叶念泽:“你觉得,那丫头是不是料到了你现在的反应?她越是什么都不说,你就越是不能动她。如果她跟韩棠供出了你,有韩恕一护着,韩棠或许会放过她,但你绝对不会饶了她!与其这样,倒不如闭口不言,你为了避嫌,反而什么都不会做。”
叶念泽端起茶杯“哼”了一声,轻飘飘地说:“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还能想到这一层?我还真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