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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章五:死而即生,长河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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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贞死了,他和净魂使同归于尽。

    对着虚幻空旷的大殿,他隐约记得自己有彼此深爱着对方的妻子,但仔细一想又仿佛幻觉,除了莫名的心痛以外没有过多的记忆。他还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与许多人有过交集,甚至亲手杀了许多人,他脑海中最清晰的记忆,是“嘭”的一声世界破碎的声音。

    也许是片刻须臾,也许是亘古永恒,元贞能感觉得到自己的记忆和灵魂都开始消散,眼前行将崩塌的大殿陌生而又熟悉,一切似乎都在解体,无声无息又不可逆转。

    恍然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

    “觉明子,该你了。”

    老僧在棋盘上放下一子,便就一动不动,两根枯槁的手指无力地搭在棋盘边缘,仿佛失去它的支撑,便要一头栽倒。

    “老贼秃,在数千年前,你佛门有一个哑谜,问的是:有风吹帆,是风动还是帆动?”

    老僧双手合十,口中喃喃道:“一时,我师布道法性寺,天花坠而地莲涌,少倾,风来。师问曰:‘风动?帆动?孰动?’一僧曰:‘风吹帆动。’一僧曰:‘帆动而知风吹。’有僧起而言曰:‘非风非帆,仁者心动。’妙哉!”

    “好一个‘仁者心动’,你既言万物皆空,诸象为虚。既然天地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那你所谓的仁者是何者?心动是何动?”

    “佛度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亿那由他愚顽,世间诸苦俱化深海沉砂,不复显现,可当大仁。”

    “你看不见这个破碎的世界?你们佛家度化的方式就是全部毁灭?”

    “冥顽不灵,毁之可也。”

    “荒谬!”

    “佛由心生,本自足具。这世间大众皆有一条成就无上极乐的康庄大道,奈何人心蒙垢,唯有去芜存菁,方得本我。我佛恻隐,万千佛种已然播撒天下。从此以后,世人皆知己心他心,别无二致。动则生,静则灭。生而救疾苦,灭而度慈悲,是为仁者,心动也。”

    “撒佛种?救苦难?度慈悲?词用得再漂亮,也不过是要操控世人罢了。我万千子民生而为人,天地灵长,六合八荒任来去,九天十地可纵横,谁人甘当傀儡?”

    “非为傀儡,实为完人,继而成佛。”

    “哼,你一个出家人,在棋盘上的争胜好杀之心比我都重,你居然还跟我谈慈悲?”

    啪的一声,话音刚落,一子既下。

    元贞喜欢黑色,但他记不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黑色的了,只是觉得黑色能让他感到非常舒服,非常安全。所以当他睁开眼从黑暗中坐起来时,并没有任何惊慌。当然,这更可能是因为他失去了所有记忆。

    元贞死了,他和净魂使同归于尽。

    元贞活了,有人把他从时间和死亡的长河中打捞了上来。

    他本想站起来,却发现身上异常沉重。四肢像被巨大的铁链牢牢锁住了。

    “我是谁?”他只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光怪陆离的景象却似曾相识,那和尚和道士的对话自己却完全不懂。

    在纯粹的黑暗包裹中,时间失去了意义,除了这个梦,元贞记不得任何事情,他只能反复咀嚼这个梦中的一切。直到有一天,他露出了一个久违的笑容,干净纯粹得如同细雨中铺陈在池塘上的白色睡莲。

    “原来如此。”

    他缓缓地站起身来,手指轻轻一点,虚空中凭空出现一滴金色液体滴在铁链上。金色雨滴越来越多,竟至仿佛飘洒起了一场无声的小雨,慢慢将铁链融化,然后在元贞的脚底汇成一洼微小的池塘。一株熠熠生辉的白色莲花缓缓从这个小池塘中冒出尖角,继而绽放开来。这光亮照亮了元贞破烂的玄色衣衫下那如玉豆一般圆润晶莹的脚趾,随后随着他的双腿蔓延至全身,让他本来枯黄干裂的皮肤片片剥落,露出羊脂白玉一般的新生肌肤。

    元贞双手一挥,一大片白莲喜悦地在他周围绽放开来。

    “原来是个监牢。”

    白莲的光辉撑开了这湿答答的黑色光线,黑白交界处不断有极微小的莲花生起,又不断地被这浓重粘稠的黑暗所吞噬,远远看去,元贞周围笼罩的却只不过是一个仿佛随时会破碎的,微微闪光的气泡。

    气泡没有破碎,反而越来越大了。照出了元贞周围密密麻麻的监室。其中关押着无数双目空洞的囚犯,被白光一照,惨叫声此起彼伏,状如恶鬼,身体却一动不动。许是受了惨叫声的震动,监室的铁栅栏上哔哔啵啵地脱落着暗红色铁锈,砸在地上化作红色烟尘弥漫开来。一股莫名的气味随着烟雾的弥漫也扩散开来。

    这股气味异常混杂,有刚蒸熟的米饭散发的清香,有肉香,有茶香,仔细分辨,还有女子的脂粉之气,其间更夹杂着血腥之气,甚至还有一股肮脏的排泄物的臭味。这臭味初时极淡,但当你注意到它的时候,它就开始肆无忌惮,竟至仿佛仅剩下这一股浓重的臭味。

    元贞脚下的光辉终于照耀四方,他抬头看见正前方有一块铁匾,“镇狱”二字气势逼人,异常压迫。其下有一个仿佛枯坐千年却一尘不染的老者。

    黑。这是元贞对老者的第一印象,因为他的一头黑发实在太黑太长了。

    白。这是元贞对老者最深刻的印象,因为他的那件宽大的白袍铺陈在黑色的地上实在太过醒目,仿佛折射着来自千万年前,或是亿万里外的光。

    “你不仅没死,好像还有脱出樊笼的迹象。怪哉。”

    老。这是元贞对老者最直观的印象,不仅是因为他脸上的皱纹是在太多了,而且声音沙哑飘渺,仿佛风中残烛。

    “敢问尊者,这里总共有多少间狱室?”

    “不知。”

    “何为不知?”

    “你可知一条河中有几滴水?”

    “不知。”

    “不必知晓,事来自了。”

    元贞左右看了看:“啊,我懂了!原来您是这河中的摆渡人。”

    “起先,有的人以为我要下河摸鱼,有的人以为我要筑堤截流,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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