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装扮成前往化州游历的学子,潘和齐是他的长随,他的位置在车厢尾部,一道竹帘垂下挡住车外的灰尘。一声音鞭响,马车开始驶动,潘和义身子后仰,靠在身后的皮垫上。
车厢内座位的设置花了心思,这个背垫呈弧型,后背靠在上面很贴实,天热皮垫散发出凉意,两旁有扶手,有块挡板垂在扶手下,可以支起来做简便的茶几,放书本、茶壶、瓜果之类的东西。
潘和义打量着车内的乘客,四个青衫学子凑在一起,从他们兴奋的言语中可知是前去化州游历的学子,安静地坐在他们身边的显然是他们的随从,潘和义身边是身着绸衫的汉子,带着两名随从,还有一人面色阴郁,胡须像是剃过,脸上露着青青的须茬,坐在车厢的最前面,闭着眼睛假寐。
马车驰出延平门后,那四个士子中站起一人,笑着跟众人打招呼道:“小生姓杨,杨得义;这三位是苏永志、花展佳、史林洁,我们四人是国子监的监生,此次请假前往化州游历,一路与诸君同行,深感荣幸,还望多多照看。”苏、花、史三人也站起身,满面笑容地拱手示意。
车厢够高,能够让人站直腰。潘和义拱手道:“小可林天祥,在京中教几个蒙童度日,听闻化州风景秀美,有意前去一观。”京中人口过两百万,每日游动的人口数以十万计,官员多如牛毛,潘和义不用担心被人认出。
那个绸衫汉坐在潘和义身旁,等潘和义说完起身道:“在下刘安杰,前往化州做些小生意,请多关照。”那个青茬胡子睁开眼,淡淡地说了句“叶应年,生意人”便又闭上了眼睛,一副生人莫近的模样。至于潘和齐等几个亲随众人选择性地将他们忽略了。
马车出了京城,平衡地走在官道上,事先几人得了车马行的通知,出城后每天辰初出发,酉正休息,午时有半个时辰的吃饭时间,每天在路上五个时辰,若有三急告诉车夫,车夫会找空地让他们解决。
出城已经五天了,潘和义注意到他们每天入住并没有进城,而是住在城外的威记客栈,客栈的掌柜和伙计像驿馆的官吏一样,事先准备好了热水饭菜,下了车自有人领着前往住处。饭菜还算可口,住处是两人一间,潘和义随意扫了一眼客栈院中停放着十多辆马车,那些车夫凑在一起热络地聊天。
起初潘和义还担心长途跋涉车夫和马匹会吃不消,后来发现两匹拉车的马只要出现疲态便会换过,车夫三日一换,每天会经过两家威记客栈,这样算起来从京城一路到会野府至少有三十家威记客栈,潘和义暗暗吃惊,如果每家客栈养六匹更换的马匹,那光这一路威记车马行就有近两百匹马,四五十个更换的车夫,加上客栈的伙计有二三百人,那整个威记车马行的马匹岂不是超过了千匹,人数在三千以上,这可不是个小数目。
第二天上路,潘和义假做不经意地提出。刘安杰笑道:“林先生目光果然敏锐,能见人所不及。这威记车马行的振威镖局的附属,车马行所用的马匹多是镖师们淘汰下来的。至于车马行的人手,有的是受伤的镖师、趟子手安置在里面,有的是镖局的家人。威记车马行的线路有好几条,但通往化州的线路是最好的,其他的远比不上。”
杨得义笑着接口道:“肃帝对北用兵,从北边抢了数万匹战马回来,又占了漠人六百里地,有好多漠人部落归降了咱们,每年用马换东西,朝庭这些年不缺马。京中十六卫每年都要更换数千匹马,那些更换下来的战马有不少让镖局买了去,想来威记车马行得了这块好处。”
“不光北边有马,西域人也卖了不少马过来,国内几家大的车马行,哪家没有上千匹马。”史林洁道。潘和义点头受教,心中不以为然,这个史林洁好为人师,一副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的架式,其实远不如身边的苏永志少言多才。
马车已经进入灵州境内,众人已经彼此熟悉,有的时候穿城而过,彼此会买些果瓜时鲜在车上吃,便连潘和齐这五个长随他聚成了圈子,彼此闲聊打发时间。
杨得义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每日在车上不是论文就是联句,偶尔赌斗一下,为晚间的吃食加两个好菜。潘和义装扮的是举人,杨得义自然要拉着他一起,刘安杰为人豪爽,也搭在里面逗趣,他所吟的诗句自是破绽百出,不过自有风趣,晚间加餐多半由他掏了钱。
唯有那个叶应年,与众人格格不入,每天上车便闭上眼,不管身边人如何说笑,众人相邀过几次,被他婉言谢绝,便不再理会,只当他是空气。
潘和义开始还留意这个叶应年,后来发现此人吃饭时要把桌上的剩菜全都吃完,一副不舍得浪费的小家子气,心中不禁释然,这位就是靠节省省下几文钱来做买卖的小生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