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点点头,笑道:“夫子曾云君子群而不党,我等同窗同声相应、同气相求,合力为朝庭效忠,并非为了结党营私,这一点希望大家谨记。天子曾多次说过泽党、章党都是朝庭官员,切不可因出身不同而党同伐异,否则祸不旋踵。”
余景山的冷水泼得及时,众人冷静下来,江安义也连连点头,能够真如余景山所说,朝堂上便少了许多纷争。可是话说得好听,该党同伐异的时候谁也不会手软,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利益集团结成或明或暗的社党,正所谓有利益的地方就有党争。
江安义听邓山长讲过两个书院的恩怨由来,泽昌书院与章义书院之争要从大魏朝时算起。章义书院建院在大魏延和年间,地处洹阳河之南的平州,距今三百二十余年;泽昌书院建于大魏兴安年间,地处元华江南的仁州,距今二百七十余年。
在泽昌书院兴建之前,章义书院被视为士林圣地,大魏天子即位都会前往章义书院朝拜夫子像。一支独大难免骄矜傲慢,二百八十年前大儒王裕飞前往章义书院论学,引得士林震动,天子派礼部官员前往主持盛典。
六场论斗,章义书院派出的大儒与王裕飞平分秋色,最后一场章义书院为保住其士林中的声望,暗中买动主持论学的礼部侍郎,王裕飞惜败。深感不公的王裕飞回到家乡仁州富宁县,发出“学风日下,士风日陋,人心不古”的慨叹,十年时间终于筹建泽昌书院,要成就真正的高贤。
泽昌书院自创建之日便与章义书院结下仇怨,而这仇怨在魏亡时更为激化。郑代魏而立,被大魏朝奉为士林领袖的章义书院很快降伏,书院出身的门人纷纷改换门庭入朝为官,而南方的泽昌书院则表现得十分壮烈,时任山长刘文怀“尽忠尽义”为国死难,大批的书院门人宁死不降,或为国捐躯,或隐于山林,或亡于海外。郑太祖为收江南士子之心,亲书匾额嘉奖书院为“南魏风骨”,并派人到泽昌书院祭拜,风光大葬刘文怀,以泽昌书院为代表的南方士子方才归心大郑。
两个书院有过这样一段历史自然不会和睦到哪里去,朝堂之上明争暗斗不断,让郑太祖十分头痛,最后郑太祖灵机一动,让两个书院每十年一次论战,把精力都发泄到论战上去,至今已举办十六次。
论战互有输赢,相互之间的矛盾并没有得到解决,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从论战到科举,从为官到政见,两院处处相争,让历代郑皇为之头痛。七任郑惠帝有意压制书院势力,将书院出身的官员多任御史、国子监等职,大力扶持官学国子监,形成了以国子监为首,“北章义,南泽昌”并重鼎局面,彼此间有了顾忌才让越来越激烈的书院之争逐渐平静了些。
余景山注意到江安义点头,心中暗喜,接着道:“方才徐主事说的也有些道理,安义回京任职我泽昌人在天子心目中的地位必然提升,今日安义来晚了原因,就是被天子召去奏对。”
这席话又引得众人议论声起,在座四十多人,除了大朝外,能够见到天子的机会少得可怜,能被天子召见的只有极少数,更不用说单独奏对,两旁桌上的人眼热得紧,恨不能以身相代。
余景山趁热打铁又给了江安义一记马屁,道:“丰乐九年安义三元及第使我书院名声大彰,至今十余年,只要谈及科举及第,章义书院必哑口无言,着实大快人心,老夫建议诸位敬书院的功臣江安义一杯。”
江安义对此事并不了解,自己无意中成为对抗章义书院的一面旗帜了,难怪那些出身章义书院的官员对自己总有成见。身上的烙印是洗不掉的,江安义只得举杯跟众人同饮,美酒入口苦涩难咽。
方林宾起身招呼道:“安义,你初来京城对大伙都不熟,老夫领你去敬敬酒,认识一下同窗,这些年我泽昌又出了不少人才,他们对安义你可是仰慕已久,走,老夫领你前去。”
邓怀肃心中苦闷,整个接风宴被方林宾掌握着节奏,偏生他不好说什么,只得站起身笑道:“方公说的不错,我也陪安义敬敬酒。”
目光与方林宾一碰,若无其事地一笑,看来接风宴上拉拢江安义的目的要落空了。邓怀肃心想,这么多人在也不好说什么,只要把这份心意传给江安义就达到目的了,等过两天自己抽空单独邀江安义相聚,到时再表明态度,争取他支持自己成为泽昌党魁。林义真是江安义的好友,到时请他相助,一定能打动江安义。
邓怀肃不知道,领着江安义处处谈笑风声的方林宾,和他打着相同的主意,而令两个人都想不到的是,江安义打定主意明日一早就出京。
一场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