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刘宏身为天子的大气便体现出来了,大手一挥,道:“罢了罢了,都准了。你自己派人去找地方,找到合适的便可建设庄园,朕御批的。”
夷州岛地处偏僻,大多是些当地的土人,大汉都没有派官员去过,刘宏自然不放在心上。
郭斌却是大喜过望,随即又谄笑着道:“陛下,眼看如今天色近午,微臣自寅时便进宫等候陛见,如今已是饥肠辘辘。嘿,也不知道这宫中的佳肴美馔是个什么滋味。”
看了他这个样子,刘宏的脸再也板不下去,噗嗤一声差点儿笑出声来,指点着郭斌道:“你这小子,就知道混赖。罢了,今日朕便大方一回。”随即扭头对侍立在身侧的张让道:“吩咐下去,今日朕赐宴,多给郭卿家来一碗粟米粥。”说着斜睨了郭斌一眼。
不是郭斌有意出乖露丑,他此次进京,参加杨赐的葬礼固然重要,将香山岛与这条由南往北的近海商路在天子刘宏面前挂上号,从此名正言顺、合理合法地做生意,也是一件大事,否则船队要经过如此长距离的运输,少不得要打通沿途官场,一次两次还好,时间长了若没有个正式的名目,始终不合适。
虽然不愿意承认,郭斌在世人眼中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帝党,因此他有必要将这件事对刘宏坦白。况且当初他一怒之下便妄自攻入林邑国都,将林邑国王范熊掳了来,也确实是够胆大包天的,他也需要就此事得到刘宏的谅解。因此,在刘宏将自己骂得狗血喷头的时候,郭斌心中却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不是他贱,不被人骂不舒服,而是刘宏肯骂他就说明当今的天子还是拿他当自己人。人心就是这么奇妙,总是将最客气守礼的自己展示给陌生人,一个领导若是不将你当做自己人了,说话自然也是客客气气。不要说刘宏贵为天子,富有四海,又有生杀予夺之权便会跳出这个规律。即便是天子,接触的时间长了也与普通人一般无二,在外人面前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若是于自己人面前还要摆架子,如何能够收服人心?
说到底,天子玩的也不过是平衡那一套罢了。就拿刘宏来说,外戚、宦官、豪族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中原豪族与西北豪族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除了这些,内朝与外朝的关系需要平衡;朝中各个大臣之间的关系需要平衡;各地郡守的任命也需要平衡。什么是帝王心术?不过平衡之术罢了。只有手下各个部门、各个大臣相互之间有矛盾,却不敢拿到桌面上说,还必须得同舟共济将工作做好了,才是上位者最喜欢看到的。
下面的人整日里只知道勾心斗角,搞斗争、整人那一套,正经工作却没人做,那固然是不可以的。可若是手下之人关系融洽,一团和气,沆瀣一气,那上位者便只有被蒙蔽的份儿了。当然这其中也有轻有重,寻常之人还则罢了,若是做宰相的与手握重兵的将军搞到一起去,那天子之位便要乖乖不得了。
因此,听到天子刘宏上来便将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郭斌浑身的骨头竟仿佛轻了三两,他知道这次算是过去了,这也是张让不敢对郭斌炸毛的原因。
张让自少年时便在宫廷中做事,汉桓帝时任小黄门,汉灵帝时张让、赵忠一起升为中常侍,封为列侯。可以说他伺候了两代天子,那是人精一般的啊!久在宫中,事情拎得清固然是一方面,了解天子刘宏的喜好,摸清了他的脾气,才是获得圣眷的根本。
刘宏贵为天子,何曾对一个郡守如此言谈无忌过?而且,历来的郡守都是以正人君子自况,又何曾与天子聊过做生意的事情?即便他们懂得做生意,也没有人敢在刘宏面前如此不敬啊!也就一个郭斌,自从首次进京得到天子接见,两人竟是相谈甚欢,郭斌更是给天子出了个搞商品博览会的主意。如今这个博览会越办越大,每年的收入近千万钱,这即便是在刘宏看来也是一笔了不得的大财富啊!崔烈通过程夫人花了五百万买了个司徒的位子,搞得天下骚然,骂声不断;可这个博览会,非但天下各地的商贾争相前来,便是朝中也是一片颂扬之声。其中高下,一看便知,也难怪天子如此看重郭斌了。
见到刘宏竟开口将郭斌训了个狗血淋头,张让心中虽也是极畅快,却不敢真的在郭斌面前拿大,毕竟即便是以天子之尊,刘宏也就是在口头上骂骂便得了。在刘宏乃至张让的眼中,小小的林邑国算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