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吓得我不由跳起。
向下看时,只见一个乌发散乱、血痕深现的男人,横躺在我的眼前,他身下的白雪,被他染成了一片暗红,他的脸,也因失血过多,十分的苍白。
我将手伸到他的鼻子前,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微弱热气,便将他扶到了一边,尽自己的能力救治。
回忆拉到了现实。
“我一直没有问你,我们分开两路后,你都经历了什么事情?”流云问我。
“本宫迷了路,又回到了那个地方,遇到了一个还剩口气的人,觉得他识得路,便救了他。”
“你是谁?”那个男人挣扎了两下,无奈身上的绳索困的太紧。
“我身上可没有多余的砂带和药了,万一挣裂了伤口,你就等死吧。”我故意用很粗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道。
“你……也是李仁孝派来的?”
“李仁孝?那不是西夏的皇帝吗,你得罪的人,来头还真不小。”
他一直看着我,但见我迟迟没有反应,最终也心平气和了下来,他再一次问我,气势从容不迫:“你的目的是什么?”
“什么目的?我就是迷路了。”
“所以呢?”
“所以才救你,指望你能带我走出去。”
“我凭什么这么做?”
“你必须这么做。”
气氛沉寂了一阵,他道:“你放了我。”
“现在不行,等你带我走出去再说。”
“你这样绑着我,我怎么走啊!”他笑道。
“抱歉,对于一个想要杀我的人,我不得不防。”
“小兄弟是否误会我了?”
他还想开口解释,我却打住了他的话,我指了指周围的断臂残尸:“不要告诉我,你和他们其实是一伙的,只不过是命大,所以没被杀死。”
我看着他,接着道:“你和西夏有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你是不是无辜的,我也不想听,但你若把我当成孩子耍,这我可就要和你理论理论了,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倒在我的身后?难道不是因为你要杀我,可是已经受伤过重、体力透支的原因吗!”
“所以……你是在报复?”他承认了这个事实。
“不是,我说了,我只想离开这,但我眼睛在夜晚不大识得路,我需要在两日之内到达庐州,希望你能认清自己的处境,我可以让你活,也可以让你死。”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可是金兵驻扎的地界,你去那里做什么?”
“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
我反复敲着棋子,实在是心烦意乱,最后,将整个棋盒扣在了案上。
“还有这等事,从没听你提过。”流云道。
“哎呀,我自己也早忘了这码事了,更何况这坐实我‘路痴’名号的事,有什么好提的!当初我就不该和你分开,就算与你一起晚到了几天又能如何,金国若能因这点小事就拒绝让我入金,也断不会在临安时,为了让我和亲,而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后来呢?”
“后来……没什么了,他在我到达庐州之前就离开了,我连他姓甚名谁都不知道。”
“要不然,你上马吧?”马背上被捆绑的男人对我道。
“用不着。”我拉着缰绳,冷冷回道。
“据说西夏派出了一大批人,要去刺杀金国的梁王,莫非,你也是其中之一?”
“你说的是金兀术?”
“他现在人就在庐州,你若不是去杀他,我还真想不到你这一身轻装,孤身去庐州做什么。”
我看了一眼自己的男装道:“所以,你觉得自己有本事独自完成任务,就杀了与你同行的那些杀手。”
他笑而不语。
“你还真是个残忍的人,为了邀功竟不惜自己的性命,李仁孝要是知道你的行为,估计头发都会竖起来吧,也不知,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放不下的。”
这句话似乎说到了他的心坎,他的表情一下子凝住了,继而眼神黯淡无光。
“我随口说的,你用不着在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小兄弟——”
我回头,却发现他不知何时,竟挣开了绳索,迎面举刀向我劈来,我下意识闪身,躲过一劫,转身拔下簪子,插向他的伤口处。
他立刻疼得单膝跪地,再无招架之力,我用簪子顶着他的脸,放开了自己原来的声音:“你看清楚了,你面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大宋此次和亲金国的寒漪公主。”
他捂着伤口,没有说话,我接着道:“本宫不管你是党项人,还是女真的叛徒,总之,你记住了,你若能砍了那金兀术的头,是你的本事,本宫不拦你,但在大宋使臣离开之前,你若敢轻举妄动一分,本宫一定会让你下地狱。”
我从怀里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一颗强塞进他嘴里:“这簪子上的毒,不会要你的命,只是你要想解毒,需要服用两颗解药,在本宫没有到达庐州之前,你若是再有什么歪心思,这另一颗,本宫会亲手交给金兀术。”
“你……”他吐了口血。
“喂,你没事吧,你可别死啊,那簪子才刺进去一点,是你先动手的……”我一下子慌了神,连忙扶起他,将他靠在树下,捡了些枯枝生了火。
“你是怕老子死了,你走不到庐州吧。”
我将披散的头发,重新束起:“你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本宫救了你,你竟然恩将仇报,本宫不过是要去庐州,又能耽搁你多长时间,防碍到你什么事情?”
他闭上双眼,仰着头:“你一直往前走……”
“一直往前走,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
“你知道?”
“本宫早知道了,走出荒岭的那一刻,本宫就已经知晓去庐州的方向了,之所以带着你走,不过是想让我大宋的医官为你疗伤,谁知你竟如此不识抬举!”
他支着身子,往后靠了靠:“说说,你为什么愿意和亲?”
“这事情,轮得到本宫做主吗?”
“据我所知,大宋的皇帝对寒漪公主异常宠爱,甚至有欲传位给她的传闻,你若非心甘情愿,这件事一定是行不通的,况且你为了避免不测,只身前往金国,此刻这情景,不就证明了这一点吗?”
我低着头,不再说话,他在一旁冷呵道:“说出来吧,到时候你若后悔让我知晓,也可以杀了我啊。”
“和亲金国,也没什么不好的。”
“哟,那你倒说说有什么好的,据我所知,那金兀术当年可是“搜山检海”地抓你父皇,你日后到了女真,免不了与他见面,你心里能平静得下来吗?”
“那就不见,本宫嫁的是潞王讹里朵。”
“他?胸无大志,碌碌无为,估计是有龙阳之癖。”
“你……”我无言以对,但随即笑道:
“这些都不重要,本宫离开临安,对大宋、对父皇、对金国都好,以金国现在的兵力,再与宋对峙下去也无益处,更何况还有辽、西夏、蒙古这些周边邻国,他们与宋不一样,都是以游牧狩猎发展起来的民族,这才是金国所面临的真正威胁,本宫若和亲金国,既能让金国对宋放心,也能给大宋带来安宁,最不济……”
“最不济什么?”
“最不济……若有一日,金国与大宋战事再起,至少,本宫还可以第一个为国效力。”
我站起来,转身欲走。
“你要去哪?”
“庐州就在不远处,本宫自己走过就行,这匹马就送给你了,还有,那簪子没毒,给你吃的只是补药而已,你与金兀术有什么恩怨,本宫不管,说实话,本宫倒还挺期待他身首异处的,但你若因此,给了金国诬陷大宋的理由,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相信本宫,本宫有这个本事。”
他“哼”了一声,艰难地起身,策马离去。
远处的金兵,巡逻时所拿的火把,在来回的移动,虽然觉得他们离我很近,但我仍然用了很长的时间,才到达。
一位女真的将领负手而立,他静静地注视着我,火光的照映下,让人觉得他十分的憔悴。
“我是赵寒漪。”
“我知道,大宋的公主,我等你很久了。”
“敢问阁下是……”
“金兀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