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祥每次都不远不近地跟随着他,看着他孑然一人,走在空旷冷寂的紫禁城,月光将他的身影拉得极长,愈加显得落寞凄凉。
他知道自己主子在想谁,也知道他每次登高,远眺的是什么方向。
他也想皇后娘娘了,皇后在的时候,自家主子眉角眼梢,洋溢的都是跳跃的欢快,就连说话,都是浓浓的人情味道。
主子高兴了,下面奴才们日子也好过,身上的担子也轻松。不像现在,他天天黑着一张脸,整个乾清宫里的奴才们,就感觉好像乌云罩顶一般,沉闷得喘息不过来。
都有多久没有听到皇上爽朗的笑了?
对于朝堂之上的事情,荣祥知道得不多,他只是纳闷,为什么皇后娘娘对皇上一腔痴情,容得下嚣张跋扈的泠贵妃,还与当初的君淑媛,兰婕妤交好,为何就偏生容不下廉妃呢?宁愿离开皇上,一人凄清地独守在枫林墓前,也不肯退让一步。
而自家主子也是奇怪,明明是喜欢皇后娘娘,喜欢到骨子里,却又狠心将她赶出皇宫里去,自己日日惆怅,夜夜辗转。
荣祥思及此,也是轻叹一口气。
夜色愈加深沉,起了微凉的夜风。宫里许多的灯盏次第熄灭了,整座紫禁城陷入一片静谧之中。
陌孤寒站在金雀台上,一动不动,沐浴在月光里,犹如雕塑。
荣祥慢慢地拾级而上,走近陌孤寒身边,想要提醒他,应该回去安寝了,明日还要早朝。
远处隐隐约约有黄绿色荧光闪耀,一团一团,朦朦胧胧,在半空中跳跃着,飞舞着,在逐渐暗沉下来的夜幕中,极是明显。
荣祥脚下一顿,诧异地问:“那是什么?”
陌孤寒缓缓收回看向北城的目光,转过头来,也是眉心一蹙。
“那是什么地方?”
荣祥跳着脚看:“好像是鹤妃娘娘的悠然殿。”。
陌孤寒略一沉吟:“过去看看。”
两人拾级而下,径直向着悠然殿的方向。
行得近了,便有零星的光亮在半空中飞舞,犹如夜空里洒落的荧光,星星点点地四处飘落。
“是萤火虫!”
荣祥当先反应过来。
陌孤寒自幼便处于深宫之中,也曾见过一两只这种小东西,但是这样大片飞舞的萤火虫,倒是委实罕见,觉得新鲜。
“宫里如何会有这么多的萤火虫?”
他有些纳罕。
“这种小东西喜欢有水潮湿或者草木繁盛的所在,悠然殿附近有水池,今年又僻静,许是滋生了许多。”
两人继续向前,悠然殿附近更是萤火虫环绕,一只只的飞虫上下盘旋飞舞,荧光闪烁,时明时暗,使得悠然殿犹如处在梦境中一般虚幻。
“虫儿飞,虫儿飞,提着灯笼追......”
有人在低声哼唱,声音宛若琴音泠泠。
陌孤寒与荣祥二人循声而至,见一二八韶华的宫娥正手提一琉璃瓶,捕捉夜空中流动的萤火。琉璃瓶里已经装下了许多,映衬得瓶子里朦胧一团,流光璀璨。
宫娥生得娇俏,一举一动轻盈可人,对于二人的脚步声浑然不觉,犹自低声哼唱,身姿绰约,翩然若舞。
“大胆,哪个宫殿里的奴才!”
身后荣祥沉声呵斥道。
那少女惊慌地回过头来,见是陌孤寒,手中的琉璃瓶“啪”的落在地上,打了两个滚,然后瓶子里的萤火虫就顺着瓶口蜂拥着飞出来。
少女又惋惜地惊叫一声,方才跪在地上,颤声道:“悠然殿宫婢纤歌叩见皇上。”
陌孤寒听她一说,方才记得鹤妃身边的确是有这样一个丫头,只是见过数次,并不曾觉得这般出挑。
前些时日,自己与月华生了误会,鹤妃到自己跟前劝说过几句,大肆夸赞月华,每句话都说到自己的心坎里,令他瞬间对于鹤妃刮目相看。
以前的鹤妃偏好生事,心眼如针鼻一般大小,容不得别人,一张利嘴尖酸刻薄,手段更是阴狠至极。自从崔昭仪一事之后,陌孤寒从未正眼看过她。甚至于她因君淑媛一事被毁容,他也并未怎样安慰,完全不闻不问,愈加冷落。
没想到,她潜心修身养性这段时间,心性脾气竟然全都变了,陌孤寒心里不禁一软。
“你家主子呢?”
纤歌抬起一张眉清目秀的小脸:“我家娘娘还在为皇上念经祈福,每夜要到三更方才休息,这时候还早。”
“起来吧。”
陌孤寒淡然开口,然后脚下一转,径直去了悠然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