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它巴不得像四川一样‘亿万人如一人’,它是没能力,因此才这样‘乱糟糟’的。事实上……”
我看了他一眼,说:“事实上,你们的方式还算合理呢。你知道内地什么样吗?我们的分配不是二十岁分配,而是出生时分配——或者说,出生前几百、几千、几万年就分配好了。你家是什么户,你就是什么户,万世不变。你知道我是什么户吗?我是屎户出身。”
他奇怪地看着我。
我:“我为了跳出这个分配,就自阉进宫当了皇帝的皇官。这就是代价,这就是我的代价。代价!你懂吗?”
他点点头:“我也听说你们的事了,的确,那不科学。这点来说,我们四川还是比你们科学点。”
我冷笑:“‘科学’,哼,多么古老的词,我只在《元老书》中看过。这个东西和‘真理’一样。它的概念存在,然而事实上并不存在。你说它是科学,它就是科学?你说它是真理,它就是真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他继续点着头,说:“神教说,最大的罪是傲慢。它又说,凡是说别人傲慢的人都傲慢。哈哈,这是个悖论,你懂不懂?这个循环无限递推,就会得到一个唯一的结论:只有神说别人傲慢,别人才是真的傲慢。但问题在于……神存在吗?”
大殿安静了。整个几十万平米的大殿,除了我们两个,只有几十个大气不敢出的“圣女”“圣子”。
他继续说:“几十年前,四川比现在更加……怎么说的,更加这样。那时才是真正的‘亿万人如一人’。后来一个从圣地来的家伙,怎么说的,那个词,‘瞎搞’——根据意愿和事实的好坏,或许不该用这个词——总之,他改了好多。元老会变了,总督变了,人民变了,社会变了,好多都变了。但这又只是小小的改变,而不是大大的改变。你明白不明白?换汤不换药的改变才是真正的灾难!那次干涉之后,四川就乱了。一直乱,直到……两个月前,川军委员会逼宫杨秋进,杨秋进只得下令进攻大唐。”
我着急地说:“你再说仔细点……”
他:“我今年刚三十岁,进入思想部也才十年,这些东西都是我暗地里打听到的,我也仅仅是知道这些而已。我只是四川排名一百名开外的、无足轻重的小官而已。”
我叹口气,说:“四川让我好失望。我曾经以为,你们是天堂。”
他:“我也曾经以为,你们是天堂。”
四川是另一个内地,或者说,内地是另一个四川——这是个很有意思的说法,“好”“坏”“主”“次”尽在不言中。
他伸开手,说:“我叫邓子辉。”
我也伸手:“我叫张无名。”
他大惊:“你叫无名?”
我:“嗯?咋啦?你认识我?”
他:“这……你最好不要叫这个名字。”
我:“为什么?”
他:“在四川,叫这个名字就是死罪。”
我:“为什么?”
他:“这是‘亵渎罪’。”
我:“亵渎谁?”
他:“亵渎神子。神子就叫无名。”
我:“妈的,我叫张无名,不叫无名。”
他:“那我们可不管,我们一年杀无数个‘无名’,不下几百个。”
我:“他们都要谋反?或者冒充神子?”
他:“不,他们随意起的名字。”
我:“那你杀人家?他们不知道这犯法吗?”
他:“我们四川的法律从不公布,这样民众才能真正地敬畏法律。”
我点点头:“《元老书》中统治的最高境界:自我统治。我明白了。”
……
我们正要说话,屏风后传来脚步声。
邓子辉转身就走,两秒钟就消失在大殿里。
杨秋进带着几十个侍卫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