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孩子,夭折了几个,流产了几个,只有五个孩子活了下来,赵正龙、赵正虎、我、赵仪姝、赵仪好。
在我眼中,娘有一个永远的形象:那是一个春天,在草地上,母亲肚子很大了,还怀着好儿,却仍在我们的坚持下带我们去外面玩。
我和大哥大龙、二哥小虎在前面跑,姝儿在后面哭着追我们。
姝儿穿着红色的连衣裙,带着红色的蝴蝶结,她跑着跑着就摔倒了。
然后大龙就去扶她,她还哭,大龙就抓了只红色的蝴蝶逗她。
可是她不小心把蝴蝶抓死了,于是她继续哭。
娘就抱着她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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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豹沉浸在幸福的回忆中。
然后他继续说:“两个月后,她生好儿的时候,不幸染上产褥热,瘫痪至今。”
大明的女人们或者说母亲们是最悲惨的。她们十八岁结婚后就不停地生,因为第二生存部严禁采取避孕措施。平民还好,她们还有哺乳期,这样可以延缓下一胎。而士族的母亲只能把婴孩交给奶妈,自己一胎一胎地生下去。大明没有什么像样的医术,分娩死亡率很高,即使是士族也很高。你可以算一下,即使按最低的分娩死亡率是百分之二,那么生十个孩子的死亡率是多少。
赵正豹继续说着他的话:“我有时觉得这一切像做梦,可我总是醒不来,这个噩梦压得过喘不过气来。”
他问我:“你觉得一个人能骗自己吗?”
我想了下,说:“不会吧,除非她傻了。”
他说:“我也这样觉得,可是我娘很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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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正豹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我娘是我爹这一生中唯一的女人。娘是保定王氏嫡长女,她嫁给爹,并且把整个保定都陪嫁给了我爹。
可惜……哎。娘瘫痪在床之后,只要有可能,爹总是看着她,陪着她,每天看着她吃饭,给她擦身子,逗她笑。
她不能吃甜的东西,不能吃面,只能吃糠、瘦肉,脚趾都要烂了,我爹甚至找来御医给她看。
事情就那么发生了,爹死了。
我们一开始不敢告诉娘,然后就一直拖着,拖到了现在。
我不知道她现在知不知道,她装不知道,或者她在骗她自己不知道,或者她真不知道,谁知道呢。
爹死的时候,整个家府非常喧哗,放炮演戏吹喇叭什么的,即使我们把门窗堵住她也能听到。
在最开始的时候,她总是问爹去哪儿了。
我们就说他在皇宫忙,后来大家就都不提了。
禁军轰炸汉中的时候,我们就在地下工事躲着,灯光明灭,烟灰四起,她也没说话。
即使我和她说话的时候,不小心提到了父亲,她也不说话。
后来一切都没了,我什么不提了,她也不说话。
后来一路颠簸,从邯郸到保定,再到燕京,她也从不说话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什么都懂。
她记得我小妹赵仪好,记得我叔叔们、我的堂表兄弟们、我的孩子们、赵家的孩子们。
她什么都记得,见了面就能说出来,她记得以前发生的每一件事。
可是,奇怪的是,她从来不提我我爹、我大哥、我二哥、我大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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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眼泪,从这个男人的眼中滴下来,溅到地下。
我从窗户里看着他的母亲,想起了我的母亲。
事实上我想不起我母亲的任何事情,人们都说她死了,但我连她的葬礼都不记得,不过,我的心被触动了。
此时从旁边走过一个女孩儿,十二三岁的样子,端着盘子,盘子上是米粥和青菜,她走进那个房间,跪在床前喂老太太吃饭。
她经过的时候看了我一眼。
我吓得像见了鬼一样。
这不是修辞学,而是真的像见了鬼。
那个女孩和皇后赵仪姝一模一样,眼睛、眉毛、鼻子、嘴巴、下巴,没一处不像。
赵正豹说:“那是我小妹赵仪好。”
怪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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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仪好出来了。
赵正豹介绍我们相识,他说我是皇宫的人。
赵仪好瞪大了眼睛说:“你是皇宫的人?你见过我姐姐和我侄子侄女?”
那种表情简直和皇后一模一样……
我说:“见过是见过,我不太熟。我是内廷的不是后宫的,而且我去过半年,她们就……”
她沉默了。
很久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说什么。
我对赵正豹说:“赶紧打完吧。我帮你们把他们赶出河北,然后大家好好过日子。我回我的长安,你回你的邯郸。”
赵正豹说:“走!我们准备的差不多了,全部军队已经准备好保定大决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