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自负的我从没有瞧得起别人过,但我今天才明白“一山还有一山高”的意思。
我问他:“你会读那些词吗?”
他此时却挠了挠头:“语音完全没对比,搞不定。比如球,他们写作‘ball’,旁边画了个球。我知道那是球,但鬼知道他读什么。但读音不重要,重要的是意义。就好像岭南、京畿、辽东三省的方言,几乎互相听不懂别人的方言,但写的东西都是一样的,这不就行了?”
他突然翻开那些稿子,指着其中一张纸说:“你看这个东西。”
我看到一个词条“China”,旁边的示图明显是一张地图。
我竟然辨认出这是大明的地图,或者说,疑似大明的地图。
东部海岸线一模一样,连长江入海口的天下第一岛——长江岛都有。
不同的是它的北方、西方、南方是有边界的,而且东方海中还有几个岛,这些岛明显比只显示一个点的长江岛大得多。
四十亿人都知道(好吧,其实是那些少量读过书的人):我大明的北方、西方、南方是无边的死地,东海中一个岛也没。
此时我突然觉得不对劲——地球是有限的,而那几个海外省怎么会没边的?
我二十多年竟然都没思考过这种事情。
我还自谓聪明呢!
-
-
我表情严肃地回想往事,而赵余央依然在滔滔不绝地讲他的感悟:
“真是太好玩了、太刺激了!
他们的想法、思考方式、看世界的方式和我们完全不同。
我现在甚至觉得懂一门语言的人根本不懂语言。
你会想,只懂一门语言的人,都是白痴。
你甚至会有一种感觉:只经历过一个世界的人,其实什么都没经历过。
我甚至可以武断地说:只生活在一个世界里的人,都不是人!
不是人!
畜生!
像狗一样!
因为他们一无所知!
因为他们无法思考!
就好像做梦,你在梦中怎么想,那全是假的,因为它跟现实没有联系!
字典本身就是现实本身,就是物质本身,就是意识本身,就是权力本身,就是世界本身,就是人类本身。
字典通过语言和思想来改造人类,改造世界;不然,为什么皇帝成天修字典?
怪不得编纂字典比写禁书的处罚要严厉多了。
你写禁书,不过是全家处死,而你编字典,要十族凌迟呢!
你想啊,你连说话、连思考都用皇帝的词,能不忠于皇室吗?!
我记得某本禁书里说,字典就是权力,权力就是字典。
我还笑话它!
原来,这是真的!
妈的!”
-
-
我突然感到害怕,莫非这才是禁书中的禁书?
你老说我思想异端,现在你这话够得上诛十族了。
我赶紧对他说:“赵余央,听好了,给我闭嘴!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事,任何人!被人抓住把柄就完蛋了!不是开玩笑的。”
他说:“你放心,你就把这书让天下人看,我敢说,天下40亿人,除了我没人能看懂!我让手下的太监抄了几份草稿,这份送你先看着,等我全部研究完了就把书还了。你放心,我手下没问题的。”
我紧握他的手说:“别他妈想当然,小心最好,对谁都要留一手。”
他点点头,十分兴奋,甚至想过来抱我。
我想起了什么,一把把他推开。
回去后,我把那些书稿装订成册,经常翻看。
每看一遍,就心惊一下。
里面有十分之一的词还没翻译,有些词明显是翻译错了,有些翻译得非常繁琐却很有必要,还有不少自相矛盾的地方——但这正说明了它的真实性。
我甚至觉得这本书比狗剩儿爹给我的那三本书更准确。
这本书只是描述,并不是告诉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那三本禁书显然是钦定皇家律法的反面;凡是皇家规定的,它就偏偏要反着来。
这本神秘之书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等它再出场,就是很多年以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