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族,可以参加会试,中举后可以入宫去做皇帝的皇官。我大明朝凡是位极人臣的皇官都是太监。尽管士族非常荣耀,但作为皇帝直属的太监更加荣耀。
这是唯一的途径——注意这个形容词:“唯一”。
这种情形持续了无数世代,人们习以为常。
无数渴望扼住命运咽喉的平民,在自宫之后也挤不进命运的独木桥,只好被命运的绳索箍住自己的咽喉,凄凄惨惨地度过一生。他们组成了庞大的阉帮,混在社会的最底层,被人唾弃。
就像赌博,输得精光或者胜者通吃。
不过,赌博会输,但不赌注定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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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爹,听着他的话。
受够了!
婆婆妈妈!胆小如鼠!矛盾百出!
我:“万世不变?人都是猴子变的,这不是变?”
爹:“猴子变成人,因为这是历史的趋势。人分成户籍,这也是历史的必然!这是长久的改变和暂时的不变——它们都是合理的。”
我:“你教科书背得不错。”
爹:“朝廷有些是对的,有些是错的,不是它说的都是错的。”
我:“哼,存在即合理,合理即存在!你说它不合理,但我就干了它,它‘存在’了,它不就‘合理’了?”
爹:“凭什么你就能干成?”
我:“凭什么我不能干成?”
爹:“你是特殊的?你有什么特殊的?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我:“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特殊的?”
爹:“一点小事都干不成,干什么大事?”
我:“光干小事,怎么干大事?我只做大事!”
爹:“什么大事!你想去入士,去投靠朝廷!祸国殃民!”
我:“投靠朝廷?祸国殃民?你刚才不还说朝廷是合理的?”
爹:“两个意思!朝廷是不合理的,但它是最合理的!”
我:“我去改变朝廷,把朝廷变成好朝廷。”
爹:“改不成的。”
我:“你怎么知道改不成?”
爹:“你做过知道改得成?”
我:“你做过知道改不成?……够了!我们在吵什么啊!”
爹:“你这不孝之子!你在和我吵!”
我:“学而优则仕,大孝压过小孝。我才是‘忠孝两全’!”
爹:“放屁!这是朝廷的鬼话!”
我:“注意你的话,你在说朝廷的坏话。现在你不喝醉也开始说朝廷的坏话。”
爹:“这不关朝廷的事,这关系到百姓的安居乐业。”
我:“你一向瞧不起平民,居然说出‘百姓安居乐业’这种鬼话。”
爹:“人们各取所需,这就是户籍的意义。”
我:“你就当一辈子屎户吧!”
爹瞪圆眼睛,用手指着:“兔崽子,打死你!”
我:“第一,你打不过我。你试过。第二,你不会打死我。我自杀过,被你救活了。”
爹:“你这不仁不义、不忠不孝……”
我大喊:“爹!我们在吵什么?你发现没,我们的话毫无意义!我们都想驳倒对方,我们都在把话翻来覆去地说,而且瞎说!我们只是在互相反驳!我驳倒你有什么意义?你驳倒我有什么意义?我们是什么东西?还有,我们说了这么多,我们信自己的话吗?”
他沉默了。
我:“我要出去闯。要不,我就死在你面前。”
爹:“你才不敢再自杀。而且,你也不敢出去。”
我想了想——还真不敢。
基本上,我说的话,自己都不信。
我不得不想:“真他妈无聊。又是一次毫无意义的决心,毫无意义的对话,毫无意义的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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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我去找狗剩儿了。”
爹大喊:“别听你无极叔的鬼话!”
我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