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步就要往外走,刘婵突然说:“我真的很不希望你出现在这里。”
她走到我跟前,手放在我右边肚子上,“你若是晚出现一日,我们就能毁掉龙脉,让墓里所有的东西彻底消失。”
“为什么要毁掉?辗转千年,把我的魂魄养全,不就是为了当我记起当年的事么?”我冷笑着说。
刘婵退后几步,“你错了,一心要把你养回来的是萧煜,今日你出现在这里,若是让他们知道,无论是还是萧煜,都不会有好结果。”
我心头一跳,“他们是谁?”
她冷哼道:“别装傻,当年要不是你听信了他们的话,一意孤行,带着刘李两家将道上搅的腥风血雨,又怎么会引出这样的祸事?”
听见她这话,我脑海里立马出现个模糊的人影,我暗暗皱眉,想要看清他的脸,却怎么都看不清。
太阳穴突突的跳,我双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那道人影逐渐清晰,是个白胡子老人,眼神透着股阴狠。
心跳越来越快,我大口的呼吸,随时要晕过去。
“土子!”
萧煜突然跑到我跟前,拿出个小瓷瓶,倒出五颗浅黄的小药丸放我嘴里,“含在舌根下。”
我闭着眼,深呼吸几次,渐渐缓了过来。
萧煜蹲在我跟前,担忧道:“还难受吗?”
我摇摇头,还没开口说话,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不是感动,不是重逢的欣喜,而是怨恨,一种我不理解却深入骨髓的怨恨和无助。
他揽着我的肩,轻声道:“别怕。“
我用尽全力压下心中的负面情绪,“我怎么了?”
“你的身体受不住受不住龙脉里的龙气,情绪起伏大的话就会心悸,心脏衰竭,平时要注意些。”他解释说。
我拿过他手上的瓶子,仔细一看,竟然是速效救心丸。
我嗯了声,强撑着从地上起来,“我去缓缓。”
我要走,萧煜却抓着我的胳膊不松手。
他目光复杂的看着我,“你想起来了?”
我抬头看向他,目光坦然,“对,想起来了。”
他面容晦涩,半晌松开我的手,颓然后退几步,却始终没说啥。
他没说,我也没问,转身进屋。
经过这么多事,我明白一个道理,人这一张嘴,上嘴皮碰下嘴皮,谎话真话全凭一张嘴。
我推门进了右边厢房,走到床前,拉过被子盖在身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对这屋子里的物件太熟悉了。
我怔怔的看着房顶,无奈苦笑,时至今日,我没有任何理由怀疑我不是那个女人。
而那女人,出自茅阴。
过了会,长脸老婆子推门进来,端着一碗熬得稀烂的粥。
我也实在是饿的难受,几口就喝了下去。
不等我问她,她就满脸的笑容的站起来,牵着我的手往外走。
走到半道,我突然明白,这地方的构造跟李泰的宅子差不多,不过应该近期翻新过,导致青砖墙和红砖墙混在一起,屋顶也是既有古法制造的瓦片,也有崭新的瓦。
她带我来到一间铁门屋子前,开门口,就指着里面,让我进去。
等着屋里的霉味儿散掉,我这才进去,长脸老婆子进来点着屋里的蜡烛,就退了出去。
我看了一圈,发现这像是一间书房。
书架上除了记载符文法咒的书之外,还有族志。
等我把族志看了一遍之后,终于知道为什么无论是修文还是铜钱剑都跟宋朝建隆元年有关。
因为,最初的那个我,便是死于建隆元年。
于建隆元年与修文相识,更是在那一年亲手铸造铜钱剑,也是在那一年,带领刘家和李家的人从离开茅阴,将道上搅的腥风血雨。
缘由却只用一句话概括,受小人蒙骗。
而我是余家人,自始至终都是余家人。
我坐在椅子上,揉着额头,怎么都想不起萧煜的身份。
“你还好吗?”
我循声望去,看李泰站在门口,担忧的看着我。
“没事。”我叹息道。
他走到我跟前,伸手摸了下我的头发,笑着说:“真没想到,你竟然会自己找到这地方来。”
我摸了下自己的寸头,也笑了。
他说:“易门巫道的确是出自茅阴。”
我嗯了一声,心里大致有了猜测,建隆元年跟着我一同出去的李家便是李泰这一脉,那刘家八成就是独眼刘了。
而且,刘玉明十有八九也是当年的刘家人后代。
事情似乎串了起来。
天玑道长占着余家旧址,折腾出这么多的花样,是想要龙脉,但凭他一人之力难以得到,所以他与萧煜达成协议。
萧煜养魂,他施以援手,待我魂魄全了,萧煜帮他得到龙脉。
而他弄进来的道士,就是为了他们的魂,摄生魂,他的目的是什么?
想到这里,我浑身一震,拔腿就往外跑。
刚到门口就跟翟慧敏撞上,她脸色惨白,抓住我的胳膊说:“出事了,死了,他们都死了。”
我心里一沉,拽着她:“走。”
茅阴在余家旧址后面的山脚下,四面都有树木茂盛,挡的很严实,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我着急忙慌的跑到余家旧址,只看见祖志友站在门口,满身都是血,看见我们过来,他指着里头说:“没了,都没了……”
我让翟慧敏扶着他,自己进了余家旧址。
进去我就傻眼了,里面一个人都没有,转了一圈没找到人,我又去了旁边的地牢。
走到前室,我不禁皱眉,刻着摄生魂符文的棺材不见了,地上和柱子上的血也离奇消失,一点痕迹都没留。
我又去了圆形墓室,站在门口,不敢再上前。
里头都是人,斜对着我跪在地上,脑袋杵在地上,歪向我这边,眼睛正好对着我。
所有人都挤在一块,有几个破村的道士,还有跟我一块送饭的黑衣人。
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里死的都是人。
天玑道长和他弄出来的活死人没在这里头。
我后背冰凉,想上前看看,却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天玑道长消失了。”翟慧敏扶着祖志友过来,皱眉说,“除了这一屋子的尸体,没留下任何痕迹,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要不是我真被饿就剩一把骨头,我肯定会觉得之前在做梦。”
我想了想,问她:“你们是怎么活下来的?”
“当时我们随大流去龙墓的时候,正好站在你哥身后,出来的时候他听见我和祖志友叫你的名字,还想去找你,就说让我们跟着他,半道也不知道怎么的晕了过去,我俩醒过来的时候,就在余家宅子中间的石台上。”翟慧敏解释说。
祖志友扯开心口的衣服,“我身上的噬心虫已经死了。”
我看了眼,他的胸前烧的起了燎泡,但皮肤里却再没有异常的东西。
天玑阁的人都消失了,那萧煜和杨昊呢?
我心里咯噔一声,转身往外走。
“土子!”我停住,好像有人叫我。
翟慧敏紧张的说:“好像有人在叫土子。”
她刚说完,我又听见一声,而且这声音我还挺熟悉,是叶五的声音。
我把耳朵贴在右边的墙壁上,确定声音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在墙壁上摸了半天,也没个机关。
“前室。”祖志友说:“我无意中曾经看见有人从前室西边的墙壁中出来。”
我们匆忙过去,果然在上头找到了机关,顺着那条弯曲的路走到一间密室。
我刚一进去,里面就亮起烛光,叶五坐在地上,在他的两边琵琶骨各串着一根红绳,将他困在这里。
看见我,他咧嘴笑了,“你终于来救我了。”
我一脸冷漠的看着他,淡淡道:“错了,我不想救你。”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好半天才说:“你不能这样。”
我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土子,咱们是战友。”他着急的说:“我只能跟着你,以后我听你的话。”
我停住步子,转头看着他,“你说的,听我的话。”
他不住的点头。
我勾起嘴角,咬破手指,在他额头画了一幅熟悉又陌生的符咒,等到血迹消失,我说:“以后不听我的话,我会让你魂飞魄散。”
我把他身上的红绳抽出去,他疼的脸色惨白,眸子里却散发着异样的光彩,喃喃道:“你回来了,你终究还是回来了。”
我没搭腔,转身往外走。
他跟在后头。
翟慧敏和祖志友俱是惊讶不已,我也没心情跟他们解释什么,只想早点出去找萧煜和杨昊。
而且,刚才看见叶五时,我突然想到雨萱儿,她和她那些同伴也跟着天玑阁的人消失了。
从地牢出来,我抬头看着太阳。
欠我的债,我会一一讨回,而我做下的错事,也需要偿还。
挣扎那么久,终于再也没理由否认,我不是她。
我带着翟慧敏和祖志友回到茅阴,发现这里的宅子也空了。
我额头青筋直跳,要出去找的时候,碰到李泰。
“跟我来。”他说。
“好。”
李泰竟然把我带到天玑阁一直修建的仿宋墓地旁,茅阴里的人盘腿坐在墓底,每个人脸上都带着释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