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中,吵闹声低了一些。
他们都鼓足了劲,等着盘口一开出来,一定要让自家的小先生位于榜首。
一个时辰后,果真巨大的榜单挂在了大堂,而且还手抄了一份,送给了各位。
果不其然,首先第一的便是齐姜之地的姜敬言,接着便是孔鲁之地的孔德维。他们两人名字之下,所下的金额都差不多,所以两人赔率极低,且都相似。
徐长安瞟了一眼,紧接着的三人都是临近长安几州的小先生。
而柴新桐,则可怜巴巴的垫了底。
一般来说,科举考试之后,榜上有名者的家乡便会被人深挖,这可是一种荣耀,同时他家乡的小先生也会被人所熟知。
毕竟小先生的作用便是维护读书人的权益,更会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交流学习。
通州那地方,毗邻北蛮,连年战争,别说来长安赶考的士子了,读书人都没几个。
所以这柴新桐也没几个人认识,压他的人倒也有,不过那些人只是看着赔率太高,想投机取巧发一笔而已。
徐长安笑笑,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几张银票,拉动隔间的绳子,不一会儿便有一女子穿着长裙款款而来。
徐长安全都压了柴新桐,可他的排行也没有多大的变化。
只不过从倒一变成了第二十,摆脱了后三的位置。
一群人下完注之后,便又吵了起来,都在说一些小先生的风流趣事。
徐长安听得入神,沈浪则是一直打着哈欠。
终于,有人说了这君子论道所在地。
知行楼,一座平日里无人问津,大门紧闭的楼。
这君子论道就在知行楼展开,不过周围都有士兵严守,而且要得到邀请的人手执令牌才能进去一观这君子论道。
能得到邀请的人,都是一些著书立传,德行被四方赞颂的人。
徐长安皱起了眉,他想去看看这君子论道,可却进不去啊。
他走出了隔间,看到了陈天华这个小胖子正在乐呵呵的算钱,他带着沈浪冲着他低声说了几句,陈天华便立马放下了账本和算盘,给徐长安安排了一个包间。
陈天华、薛潘还有春望看着徐长安皱眉不展。
徐长安要去看看这君子论道,要他们想办法。可他们能想什么办法,这君子论道,别说忠义候,就连晋王和圣皇没邀请都没有资格进去一观。
三人盯着徐长安,最终无奈的摇了摇头。
被邀请的,都是名满天下的大人物,想要冒充都没有办法。
最终陈天华一拍脑袋,想起了一件事。
“对了,这君子论道所需费用都是直接往户部报,我想起来了,他们虽然管得严,可也需要人端茶倒水,前几天我父亲都还想寻几个家底干净的婢女送过去。”
听到这话,薛潘、春望、沈浪还有徐长安都转头看向了陈天华。
陈天华看着徐长安“嘿嘿”一笑,有几分猥琐。
“咱忠义候生得白净,脸也精致,可以扮做女人啊,到时候我和我爹说一声,反正他也是小夫子的未来小师弟,小夫子知道后也不会责怪于他。”
薛潘、春望和沈浪听到这话眼中都充满了渴望。
徐长安叹了一口气,只能点了点头。
陈天华拍了拍沈浪道:“只是这样的话,你可不能去了。”
沈浪撇了撇嘴,满不在意的说道:“我才不愿意呢!那些人说话文绉绉的,无趣得很!”
……
三天后,天才刚刚亮,知行楼外重兵把守,而里面一群人则活了起来。
一群婢女生得好看,身材也高挑。她们正擦着桌子,不一会儿便会有大学士们在这儿谈经论道。
高台之上放着五把桌椅,而下面则是由两排凳子,一排有十二之数。
再往后,则是三十多把椅子和小桌子,上面都放着茶壶和茶杯。
高台之上的自然是五位教习所坐,这五位教习一般是由名满天下的大学士所组成,来协助小夫子处理读书人的人,他们年纪都偏大且没有修为,大多年轻时候都在翰林院编纂过书籍。
过了不久,便有人进来了,首先来的,自然是那些小先生。
徐长安变成了一个皮肤白皙,身材高挑的美女,穿着裹胸长裙,不时瞟向那些小先生。
首先进来的,是那些被邀请来观礼的老人,他们坐下之后,小先生们这才走了进来。
小先生们的座次并没有什么讲究,先到者便先选一个坐下便是。
门口有侍卫验证了身份之后,便直接把他们放了进来,进来了他们也没争抢位置,便随意挑选了坐下。
徐长安也看到了柴新桐,他坐在了第二排靠中的位置。
等到坐下之后,那五位教习这才颤悠悠的走了进来。
“此届君子论道开始,自古以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里的考核没有什么标准,若是诸位的言论能让我等满意,便能直接及格,有机会提拔为大先生。至于其余的考核,什么修为之类的,我们几人也不懂,日后夫子庙会另行安排。”
坐在中间头发苍白的老人缓缓说道。
“不过,据说此次考试,成绩优秀者可被小夫子收为徒。我们这里的论道,占据了总成绩的四成,所以说,还请诸位全力以赴,谈一谈不一样的见解。”
老人说完,便挥了挥手中的戒尺说道:“君子论道,开始!”
下方的二十四人没人作声,过了会儿,终于有人站了起来,他穿着月牙白的袍子,戴着纶巾,朝五位教习一拱手道:“学生来自衮州,姓汪名知礼。学生自知学识有限,先来抛砖引玉。”
看到五位教习点了点头,他接着说道:“学生此番要说的便是这‘礼’一字。”
“何谓礼,先贤有曰:‘君赐食,必正席先尝之。君赐腥,必熟而荐之。君赐生,必畜之。侍食于君,君祭,先饭。疾,君视之,东首,加朝服,脱绅。君命召,不俟驾行矣。’此乃礼也。”
只见这位汪知礼以先贤开篇,接着便大谈礼制,其实不乏出彩之处,引得五位教习不停的点头。
最终谈罢,五位教习说了一个“过”字,便知道他已经过了及格线,但是不知道具体打了何等的分数。
“可有人有不同见解的?”五位教习问道。
徐长安撇了撇嘴,这人的见解他可不同意,其中还说道,肉应该怎么食,衣服应该怎么传,才为礼。若真是那样,人不得累死?
人生在世,本就该逍遥自在,活成那样,还有什么意思?
他可是真希望有人能够站出来,骂醒那块榆木疙瘩。
柴新桐想了想,缓缓的站了起来。
“学生柴新桐,有三问想请教学兄。”
柴新桐先朝五位教习一拱手,随即看向了汪知礼。
“请!”汪知礼也拱手回道。
“此先贤也曾大谈过尊重生命为礼,可他却有这么一桩往事‘厩焚。子退朝,曰:‘伤人乎?’不问马。一问此为何故,马与人皆为生命,为何只问人,不问马?”
汪知礼脸色微变。
“此先贤还曾说过:‘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而?,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不时,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在学兄的论述之中,此也为礼,敢问贤兄,可曾经历兵刀之祸,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别说有腐烂的肉,有时候连泥土都得吃,难道在学兄的眼里,他们便是不知礼的人么?此乃二问。”
汪知礼恨恨的瞪了一样柴新桐。
“第三问,源自学生自己,学生愚以为,礼之一字在于心,显于行。心重于行,我辈中人,生于安乐,消洒自如。而学兄之认为,必须衣着整齐,肉食方正才为礼,可否流于表面。先贤之说,并不过错,他乃是治乱国,规划百姓,才有此言。如今圣朝,人人富足,百姓德行亦不差,又怎么需要怎么东西呢?在下认为,学兄此言略微空旷,此乃三问。”
说罢,便微微一笑,拱手坐下。
五位教习脸皮微动,最终只能叹了一口气道:“汪知礼,你可还有补充?”
汪知礼脸皮通红,只能咬着牙说道:“学生没了。”
教习点了点头,他便坐了下来。
这时候,所有人都看了一眼柴新桐。
甚至名声在外的姜敬言和孔德维都暗自把柴新桐列入了需要注意的对手名单之中。
注:两段引用,皆来自《论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