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自己,还这么认真不像骗人的,她内心莫名一暖,按着关系叫道:“舅妈”。
她这一声,沈烨灵和他夫人都愣了一下,他夫人费力的走过去,蹲下握着她的手,缓慢蹲下,洛小七的手发白,她的手更加,两只手握在一起颜色相差无几。
“叫我小曼吧,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亲切”。
“舅妈,不是更亲切吗”。
许曼摇摇头,回头看着将汤药拿起自顾自喝上的沈烨灵,又转过头:“叫舅妈要给红包,我没钱给”。
许曼说的什么借口,洛小七想反驳但是忍不住就是一笑,无奈道:“我不收你红包,也认你做我舅妈”。
许曼还是摇摇头,被身旁的丫鬟扶了起来,接过沈烨灵的空药碗,说了声抱歉离开了。
洛小七费劲的动着轮椅两旁的轮子,往前推了推,离沈烨灵更近一些,沈烨灵也顺势蹲下,帮她解下红斗篷。
“这个舅妈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就十年前的时候,在旬阳我见过的”,洛小七说道,灵动的眼睛看着沈烨灵像是在渴求答案。
沈烨灵将红斗篷小心的叠好,交给立在角落边上的下人,点了点头,没做回应。
洛小七不管他继续说道:“小曼人好,比杭小姐好,适合做媳妇”。
沈烨灵蹲在洛小七面前帮她拉拉袖子,整理整理头发,听到这句话他停住了,只记得十年前,洛小七口中的‘杭小姐’便是洛家给他指定的媒,那时候姑娘老妈子都会在洛小七身边开玩笑借着沈烨灵问她:“杭小姐如何呀”。
那时候她脸上写尽嫌弃,眼中露着不满:“她怎么配得上我舅舅,能配上的人除非是天宫的仙娥。将来要是舅舅娶人,娶的也是这样的,到时候我就三书六礼让舅舅的婚礼风风光光,让全旬阳,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洛筠笙的舅舅是最好的”。到现在沈烨灵也成不了天下最好的人,而她口中像仙娥一样的舅妈也更是没有,但洛小七似乎也对小曼满意。
或许当年洛小七口中的仙娥根本不是人们心中以为的生在天宫,而是只要是沈烨灵娶来的,那便是仙娥。
许曼出来一会儿就回屋去了,她没力气去和洛小七还有沈烨灵一同吃晚饭,她将自己周身所有的钱拿出来,包上红纸,叫身边的丫鬟送到洛小七那里。
洛小七拿着红包,一面接过沈烨灵递过来的汤,笑道:“这回真可以叫舅妈了”。
沈烨灵看着洛小七脸上微微露着欣喜,点点头,依旧没说什么,他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阿笙,喜欢这里吗”。
“嗯”,她的回答是孩子般天真无邪。
沈烨灵笑着迎着天边渐渐日落的晚霞,道:“那你就把这当成家吧,以后这里便是你的家”。
“好”,她脸微烫,有些发红,被天边的夕阳照着似乎更红了。
旬阳的最后一片落叶,在他们门外的大院子上吹过,叶子已经发黑,扔在地上让人看了就想让它消失。
但十三年前有个少年却不这么想,十三年前那个少年和这片叶子一样,无依无靠,连点重来的希望都没有。当然他不叫沈烨灵那是在北平时,取名的师傅给他取的艺名。他也不叫沈淮安,因为那是在洛家学堂上江沅给他取的学名。
他原本叫十六,因为他母亲在生他时正好十六号出生,应着日子给他取的名,他母亲是个妓女,没爹,也不知道谁是他爹,他跟着他母亲在妓院里生活到六岁,实在不能呆了。
‘在妓院以后能有什么前途’,他母亲依着这个道理,想了半天琢磨了半个月,目光短浅的将他领到戏班师傅那里给他在卖身契上签十,他便卖给了戏园子。于从此他的戏曲之路便开始。
他戏班里有个师兄,脾气火爆,却为人简单仗义,对他是真心的好。他们一个演花旦,一个演武生,正好能凑一对《牢狱鸳鸯》。
有一天一个地主请他们来唱戏,师傅点了学得精进的他们,组成一对上台收获了一致好评。两人像是混出头了似的,之后不少戏都让他们当真主角。
光鲜的日子久了引起了师兄弟的某些嫉妒,一碗不知从哪来的毒药,带着七分嫉妒三分狠心,送进了十六的嘴里,毒哑了他的嗓子,他唱不了戏,还在最后与要去北平的戏班走散。
走头无路的他,哑着嗓子,找了块稻草堆睡了一觉,他原本就爱干净,却不知何时起身上的粗衣麻布分不清是黑还是白,乱蓬蓬的头发掩盖了不少虱跳蚤,他翻着兰花指,开口试了好几遍,都喊不出来,最后也只能放弃。他知道他今后是再也不能唱戏了,没了嗓子怎么唱,不能唱戏那还能干什么。
辗转过后一块烧饼扔到他面前,他没捡起来,任凭烧饼在自己手边被一个小乞丐抢去,他是也饿,但不想吃。也已经心如死灰,他想死,想被饿死。
扔给他饼的是位提着行李的老婆婆,眼角溢满了鱼尾纹,额前刻着几缕皱纹,粒米大的黑斑挤上她两侧高的明显的颧骨,看着显老。却衣着考究,有股端庄大气的大户人家夫人的气质,但仔细对老婆婆前思后想了一阵,更觉得她是家道中落来投靠亲戚的,因为哪有大户人家的老太不坐车改步行的呀。
她从包袱里再掏出一块烧饼放到他手边:“快吃吧,真不会护食”,老夫人抹了额前两把汗,起身往前走,心里想着这算是做了一件善事能积德。
老夫人想着想着,虔诚的将双手合十,任不停地心里碎碎念着:佛祖保佑。果真她的旗袍下摆被人拉着一下,她以为她的虔诚感动了佛,佛来给她反应来了。
哪知少年拿着饼倒着她跟前,让她空欢喜一场,十六躺太久腿麻了,站起来原想拉住老夫人肩上的衣裳,可惜没力气跌倒了,只能拽拽无助的拽拽她的裤脚。
老夫人无奈,不嫌弃他满身是手的泥将他拉起来,拍了拍他脸上的灰,露出白皙清秀的脸,应着阳光更显好看,老夫人看了一眼:“哟,这姑娘长得真俊”。
他现在回头土脸,头发散乱分不清男女,由于在戏班子里,师父细意的教旦角,如何抬手如何走步,深深刻在他脑子里,到现在他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男还是女,他不会说话更是叫人辨不清。
老夫人看着他女儿态表现得淋漓尽致,还真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这般好看的小姑娘是谁忍心丢下他不管的:“姑娘叫什么名字”。
他不能说话,蹲下身在地上写了这两个字‘十六’,他也只会写这两个字,是他师兄问人问出来,画給他看的。从那以后他就记住了这两个字,那是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