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也是一等公府,比永毅侯这个空有名头的三等侯要高贵多了。
马车内的马氏本来就心烦意乱,这会自家车夫被人打个半死,她也没注意是自家下人出言不逊,只以为是遇到了那个过来滋事的地痞流氓,她只想尽快离开这里,于是撩开一点车帘,探手过去扯过马鞭,猛地在马身上抽了一鞭子。
那马一吃痛,就朝前奔去。
这会马车前围满了看热闹的人,都没想到那马车会突然动起来,站得近的人立刻就被马蹄踢翻在地。
顿时,街面上惊叫声,咒骂声四起,场面一下变得不可收拾,马氏惊慌失措之下竟然又在马身上狠狠地抽了几下。
那马更是不受控制地立起来,然后开始狂奔。
京城的晚上,到处都是做夜市的小摊小贩,马在街上横冲直撞,也不知道要撞翻多少桌子,板凳和行人。街上一片乱像。
这一切发生在短短的几息之内,谁都没想到车内的女子如此的蠢,竟然在大街上朝马身狠抽鞭子,这不但是拿自己性命开玩笑,更是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
许晗本在车内,见到这样的情形,知道如果还不阻拦就要伤很多的人,于是跳下马车,迅速的跑到路边一个绸缎铺,拿了一匹布,将一头牢牢地抓在手里,另外一头甩出去,叫的不是萧徴的名字,而是那个锦衣卫的名字,“周明,接住。”
她没叫萧徴一起,是因为在世人眼中,承恩公世子或许跟着淑阳长公主的亲卫学过几招花拳绣腿的功夫,不过那些都只是花架子罢了,要做这样的高难度动作还是很勉强的。
既萧徴不想显露,那她就不会莽撞的在人前出卖他。
萧徴知道此刻的凶险,虽许晗没叫他上前,但心里依然暗赞一声晗晗机敏,看着周明和许晗一起勉强做了个拦马墙。
那马狂奔了一段距离后,又调转方向带着雷霆之势朝这边狂奔而来,终于在粗陋的布拦马墙前慢了下来。
马儿不断的喘着粗气,在原地打转。
半响之后,车厢里伸出一只手,一张惨淡的面容露了出来,半天才挥舞着手,微弱地叫,“救命……”
大街上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京兆尹和巡防营的人自然都收到了消息,纷纷派人来了解情况。
得知是永毅侯府的马车将承恩公世子的马车给撞了之后遭到阻拦,不思悔过,又意图逃跑,结果把界面上弄得乱七八糟,人也伤了好几个。
马氏好不容易在丫鬟的帮助下爬出车厢,面对围观百姓的指责,气的心肝肉疼,于是又气又急的指着萧徴和许晗他们,怒目道,
“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是怕被人欺负才准备躲一边去的。”
许晗看着眼前的马氏,心头冷笑连连,这个女人,曾经和霍家有过婚约,只是砾门关败战还没发生的时候,就闹着要解除婚约,原来最后竟嫁到永毅侯府做了世子夫人。
她一把护在萧徴的前面,冷声道,
“是我们先动的手又怎么了?你家下人满嘴胡沁,骂我们是乡下来的穷酸,还说什么趁机讹钱花用。”
“既然世子夫人不会教导下人,帮着你教训一下,你不谢谢我们反倒怨我们?”
“现在更是倒打一耙,想把罪责推到我们身上。”
“真是没想到,堂堂侯府,竟如此猖狂,这可是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旁边看热闹的人一阵哗然,马氏张口结舌的。
萧徴站在许晗的身后,专心的享受着许晗的护卫,享受够了,于是上前,故意语重心长地道,
“小王爷,镇北王府可不是什么穷算,我们都不是什么穷酸,所以不用去和一个侯府的穷酸计较了。
那简直太失了身份,以后咱们碰到这样的情形,还是不要逞强,报告官府,免的伤了我们的嘴。“
这分明就是嫌弃和永毅侯府的人说话都嫌脏。
边上围观的百姓又是哗然,先前承恩公世子吩咐下人打人家的车夫那可是打的又脆又响,结果现在竟然是面的脏了嘴。
这话怎么越听越膈应呢?
巡防营和京兆尹的人都是人精,否则也不能将京城的治安治理好,自然是听出了这里头的原委。
两边都不是好惹的人。
永毅侯府有三皇子和五皇子保驾护航,而另外一边则是刚刚从江南回来的承恩公世子还有镇北小王爷。
哪一个都不是简单没背景的人。
不过,他们也都是很公正的,统计了伤患人数和摊贩们的顺势,两边领头的人一合计,就将统计好的胆子恭敬地递给马氏,脸上摆着再恳切不过的笑,
“世子夫人可受伤?不若下官派人送您回府?再顺便将这些人的医药费和赔偿给一并取了?”
永毅侯世子夫人马氏深深吸了一口气,打量着面前的两个青年人,均是风流出彩之人。
不知道比京城多少闺秀还要精致,将她们给比下去。
相较之下,自己这个世子夫人,衣裳褶皱横生,因为马车的狂奔,这会是妆容尽退,发髻散乱,是从未有过的狼狈不堪。
看着眼前两个人,马氏不可避免的想起当初和自己定过亲的霍家男儿。
当年她嫌弃霍家的男人要上战场,很危险,兼则武将人家,总是比文官要粗蛮许多,于是闹着不肯嫁过去。
更是看中了当时的永毅侯世子,嫁了过来。
那个时候,她心里其实有些愧疚的,毕竟霍家也是不错的,更何况和她定亲的人虽说不是俊美无双,但也是英武阳刚。
只是她有一次经过父亲书房的时候,听到父亲和人说霍家要完了。
原本就不乐意的她,顿时想出无数个理由,甚至以死相逼,让父亲去和霍家退亲。
父亲拗不过她,果然歉意的去了霍家,并顺利的将她的定亲给退了。
果然,后来发生的事情让她觉得自己太英明了,霍家男丁战死沙场,女眷纷纷自尽同赴黄泉。
她不只一次地告知自己,这个决定再对没有了。
霍家男儿根本就不是自己心目中良人,她要的是体面的身份,要的是他人艳羡的目光。
所以,她嫁给了永毅侯府世子。
再到后来,霍家的女眷去了黄泉,这让马氏更加的坚定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如果她的人生一帆风顺也就罢了,偏偏,一年后原本斯文有礼,自觉才高的丈夫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不但不求上进,甚至还爱和各种各样的下贱女人纠缠不休,甚至把清官人给纳到府里来。
三十多岁的人了,庶务什么都不通,名为读书,却整日在内宅和小妖精厮混。
偏偏婆婆觉得自己的儿子学问诰命,觉得陛下给一个侯府的爵位已经是委屈了,时时让自己在一旁督促,丈夫不上进,就说自己是武将家的女儿,粗鄙不堪。
曾经那些她用在霍家人身上的词语,尽数用到自己身上。
马氏每每面对这些时,不知道自己该后悔还是该庆幸,如果当年嫁到霍家,也许现在已经死了,可不用面对这些乌烟瘴气的事情。
镇北小王爷的那淡淡瞥过来的眼神,竟让马氏觉得比围观百姓的叫骂还要让人难受。
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不时的看一眼站在萧徴身边的许晗,没来由得觉得这个小王爷眼角的笑意是对自己的嘲讽。
许晗见到马氏,就不可避免的想到自己在砾门关时为家中男丁收尸的哀痛,她神情冷肃的慢慢俯下身来,看着马氏冷嗤道,
“世子夫人,小王的性子可不怎么好,竟你们说要拿几个钱给我们花花,那就回去,准备好十万两白银,否则,今日的事情可不好了。”
“因为小王怀疑,你撞我们的马车是故意的,毕竟,京中的不少人都知道,小王从江南押解犯人回京。”
她摸了摸下巴,了然道,
“那淮扬知府可不就是夫人你的叔父。”
她双掌一击,“这就对了,夫人你想救出你的叔父,所以故意撞我们的马车,又制造了惊马,如果刚刚小王没有机智的将惊马拦下。”
“想必现在这条大街上已经是修罗场了,方便你们劫囚车是不是?”
马氏半天都爬不起来,只觉不只是额头疼,就是身上的骨头都折了好几处,浑身上下疼痛不已。
闻听此言后更是气的满面通红,“小王爷,你可不能胡说八道……”
萧徴也跟着许晗一样俯身道,
“你说谁胡说八道?你如果觉得我们是胡说八道,不如我现在送你到宫门前,让你亲自敲一敲登闻鼓?”
欲敲登闻鼓,先要受一顿杀威棒,再要滚钉板,上至皇亲国戚,下至平民百姓,一视同仁。
马氏没想到不过是一场意外,竟然碰到的是个狠辣绝色,根本不按常理行事,两个大男人,对着一个妇道人家,竟是半点情面也不讲!
竟然还要她赔十万两白银,又还拿捏住话柄,她要真的被送去敲登闻鼓,这一辈子也就完了。
牵累永毅侯府她一点也不难过,可娘家因为叔父的事情已经是失了圣心,如果再牵累娘家,到时候马家的下场和霍家的有什么两样?
边上巡防营和京兆尹的人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这两位主是不想放过这位永毅侯府的世子夫人了。
两人一唱一和,不但将永毅侯府,马家,甚至是三皇子都拉下了水。
虽说不知道两人为何这样的做派,但他们只是过来维持秩序的,尤其是京兆尹的人,当初许晗和府尹大人一起破了徐鼎泰的案子,让府尹大人是赞不绝口。
本来就没他们什么事情,更乐意在边上看戏,等到许晗他们觉得够了,这才派人将马氏送回永毅侯府,并且将损坏的财务,以及需要补偿的银两告知侯府。
等送走了巡防营和京兆尹的人,又疏散了围观的百姓后,萧徴回头往身后的酒楼二楼角落处看了一眼,原本那里立着一个灰衣仆从,如今是不见了。
他嘴角微不可闻的冷哼一声,回转身子和许晗一起上了马车,朝宫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