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意,让马知府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在官场历练下来的官油子,就是官油子,马知府从极致的骇怕后,变得平静,他冷然道,
“这些事情我可不管,剿匪那是驻军的事情,我一个文官,哪里管的了他们,不过是在里头穿线而已。”
许晗的剑锋滑过马知府的脖颈,血珠密密的沁出来,就算知道,马知府也不敢动弹,骇怕她的长剑一下穿过他的脖子。
“朝廷未定罪前,我还是淮扬知府,你敢杀我……”
许晗轻笑,倏然收回长剑,“杀你?会脏了我的剑”
“你什么都没做,你只是和匪徒勾连,赚朝廷的银子而已。”
马知府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抬头望着眼前的两人,得意道,
“就算你们知道这一切,又有什么用?没有证据,就只能说明你们不过是凭空污蔑罢了。”
“谁信?”
“我们都信。”萧徴的声音清朗而坚定,仿佛能破壁的寒刃。
屋内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拉得老长。
随着他的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外头杂乱的脚步声,以及一个人连滚带爬的闯进来,张口就道,
“老爷,码头出事了,才刚将箱子搬上船,就被锦衣卫的人给拦下了。”
“还有,淮扬驻军还有一个徐县令带着人来,将东来帮的人抓了个正着,还有……”
马知府已经听不清楚报信的人后面还说了什么,他的膝盖一软,差点跌坐在地上。
淮扬驻军头领是他们的人,所以刚刚许晗说有驻军的人过来,他不过是嗤鼻一笑。
现在他笑不出来,里头竟然有他们的人。
许晗笑吟吟地道,
“大人,你手头的那个账本是要怎么着?交还是不交?”
马知府怒目,声嘶竭力地道,
“账本,什么账本,东来帮的事情和我有什么关系?他们劫持官银,刺杀钦差,早就该死了。”
他霍霍一笑,“既然知道背后有人,怎么会想不明白,对于近日这样的意外我们早就有对策了?”
“银子是东来帮劫的,只要他们咬紧牙关,难道说宫中的贵人会不抱住他们的性命?”
“我死不足惜,账本休想我交给你们。”
许晗掏了掏耳朵,问萧徴,“你觉得我们是那种非要证据才能定他们罪的人吗?”
萧徴笑了下,“我们是不用他交账本,想定罪,也还是能做到的人。”
马知府闻言如同见了鬼一般,是啊,他怎么忘记,眼前一个王爷,一个世子,尤其是世子还和宫中的关系紧密到连皇子都要后退一射之地。
许晗看着萧徴的侧脸,做人这么狂妄真的好吗?
马知府从地上爬起来,大笑几声,咬牙道,“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我手上是有账本,可也要你们能拿到。”
“江南富庶,天下税赋有十之七八来自江南,可你们哪里知道地方官的艰难?”
“朝廷今天免这个税,那个税,可让我们上缴的还是相同的数额,那我们不搜刮百姓搜刮哪个?”
许晗闻言,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可怜之人总有可恨之处,坏人总是有一副我不想做坏人,都是你们逼迫的嘴脸。”
她走到窗边,手在那些花盆上一一抚过,有些可惜地说道,“看大人如此的爱惜花草,你说,你要死了,它们不是枯萎了?既如此,不如我们带回去,也想看看,这些花草在没有污浊的空气下能不能活了。”
马知府愣住了,紧张的看着许晗的手,仿佛那是绝世珍宝,被人糟蹋了一般。
许晗转身,朝马知府展颜一笑,笑的那个舒心,那个灿烂,拍了拍手,“长缨。”
外头长缨抱着一堆东西进来,许晗一指,
“马知府,你为何如此的执拗?已经给你将功补过的机会,你也不珍惜。”
“你不是说账册我们找不到吗?那是什么?”
她每一次经过花园,都看到马知府在照顾这些花草,那一次,她看到马知府侍弄好花草后,用帕子将手擦干净,这才小心翼翼的搬动花盆。
这些并不是什么名贵的花草,更重要的是,一般人侍弄花草,那都是先把东西整理好,再将手洗干净。
花盆上多多少少都会有泥土沾染,可马知府偏偏不厌其烦的,先擦手,搬盆,又擦手。
不过是普通的花草却被他养出了牡丹的架势。
所以在之前和萧徴‘夜游’书房的时候,她出于好奇敲了敲那些花盆,没想到,竟在花盆地下发现了猫腻。
院子外有很多的人涌过来,瞬间,书房也被火把照的通亮,长缨的出现是压倒马知府的最后一根稻草,他面肌一抖,忽然瞧准了一旁的桌角,奋力往前一扑。
许晗离的有些远,萧徴眼疾手快,飞身一脚就将马知府踢飞,想死,没那么容易。
那样多的人进府衙,后院的马夫人等自然听到了动静,按耐不住地到书房这边,听说马知府出事,顿时吓的尖叫起来,哭天抢地的要见马知府。
马明艳搀扶着马夫人,浑身也是发抖的厉害。
一直娇养在内阁的娇花,如何见过这样的情形,马夫人哭,她也哭。
马明艳提起泪眼看向许晗,嘴唇颤抖着,“小王爷……”
许晗不知道马明艳是不是知道马知府做的事情,可她身在马家,享受了马知府这个父亲带给她的荣光,那么,就要承担一切后果。
如同当初霍晗,霍家是威风凛凛的将军府时,她是人人都争相交往的霍家姑娘,哪怕她喜爱的是舞刀弄枪,可依然有不少的世家想要将她娶回去做宗妇。
那些说她粗鲁的人只敢在背后偷偷的说。
一旦霍家倒了,她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的人只会有多远离多远。
娶她回家?不落井下石已经是仁慈了。
萧徴在边上一脸你活该的看着许晗,冷哼一声,从她身边走了。
许晗,“……”
这一晚,注定是忙碌的。
马知府和他一家,以及与案子牵涉的人都看管起来,等待押解到京城。
这里头牵涉的太广,皇帝能够隐忍这样多年,自然是知道里头积弊难除。
可皇帝是皇帝,他们不过是小角色,里头牵涉到的还有皇子,他们只能将所有的事情整理好,将人证带回京,交给皇帝去决断。
去码头埋伏的魏廷,以及去驻军调拨人手的白灼都回来了,两个人的面色都很不好,见到许晗和萧徴立刻道,
“世子(王爷)姓徐的把那个上次截杀咱们的几个黑衣人给放走了。”
徐修彦从吴县分开后,就去了任上报道,这也是他们之前商定好的,许晗和萧徴到淮扬吸引马知府的注意,而徐修彦在私底下查更多的证据。
跟在白灼和魏廷身后的徐修彦神色一如既往的冷淡,仿佛没听到两人的控诉。
许晗看了眼徐修彦,挑眉道,
“我倒是没想到对落网的匪寇竟然手下留情,不知为何缘故?”
徐修彦垂眸道,
“我们的合作是我们的合作,就当这是我要你做的事情吧,至于缘故,你无须知晓,我也没必要与你交代。”
他看了看落网的马知府,微微颔首,“此间事了,徐某告辞。”
说完这一句,徐修彦转身离开了。
萧徴看着徐修彦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秦楼杀手,徐修彦也认识么?
徐修彦还没出院子,院墙上传来一阵咳嗽声,众人纷纷望过去,见正是被徐修彦给放了的黑衣人首领,他的面上依然蒙着黑布。
大约是跟着徐修彦过来的,所以并没有惹来众人的注意,才能跳上院墙。
许晗和萧徴能够快速的回到知府衙门,是因为那条巷子的尽头早就埋伏好了锦衣卫和许晗的金吾卫。
再加上,徐修彦带了人过来救援,三娘还有黑衣人首领竟都被擒住了。
为了蒙蔽马知府这边,人被擒住后,并没有直接带回来,而是留下徐修彦处理,谁曾想,人就被他放了几个。
萧徴自是不会忘记这个让他吃了苦头,也让他得会十一娘的人,挑眉道,“阁下这是打算自投罗网?”
黑衣人首领抱着长剑,对萧徴说话的时候语气甚至很温和,
“有些事情需要问清楚。”
他目光移向许晗,沉默了一会,
“先前的问题,你能否告诉我答案?”
“我的功夫在你之上,做的是杀手生意,秦楼的厉害你应该知道。”
“如果你不说,今后的日子大约不会太平。”
许晗轻笑一声,
“无可奉告,你我之间,只有仇恨,没有其他的答案。”
黑衣人首领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有道理……”
他的人一直在城里,知道她和萧徴碰到什么磨难。
“既然如此,看来小王爷是不想告诉我了,今日你们事忙,我就不打扰了,虽然我人走了,但为了报答你们,我会给你们一份马知府和秦楼交易的明细。”
“就当是我当日下杀手所做的补偿。”
说完,他的身形一动,人就不见了。
萧徴的眼睛一直都停留在黑衣人首领的身上,上次在乱石滩因为担心许晗受伤,所以并未太过关注这个人。
今日,他虽没看到黑衣人首领的面容,但心里却有些存疑。
他看了停留在原地的徐修彦,不由的陷入到沉思。
秦楼杀手,行事狠辣恶毒,毫无人性,世人可谓深恶痛绝,只是这个首领却有些不一样。
刚刚在巷子里,锦衣卫的人会那么容易擒住他们,就是因为黑衣人首领放水。
可为何一个人凶名在外的匪徒为何会情愿自己被抓,他又不知道徐修彦要来救援。
只是这个人……他抿了抿唇,看向一边发愣的许晗。
马知府落网,证据也拿到,喝道也修筑的差不多,无须许晗在此处停留。
于是,她和萧徴就带着马知府一干人等先回了京城。
……
京中最近最让人说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镇北王府老王爷和老太妃和离的消息。
这不是传言,而是事实,因为大家都看到老太妃徐氏已经搬出了镇北王府,住到了城外的庄子上。
众人几乎要惊掉眼珠子,简直是闻所未闻,虽说镇北王府是异姓王,可那也是要上王谍的,怎么能轻易的和离?
就连京城的御史都在蠢蠢欲动,徐氏这样的离经叛道,是不是要参上一本?
可参谁?老王爷如今‘昏迷’,徐氏不过是一个妇道人家,参人家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只是,和镇北王府这件和离事件一同的还有蜀地的齐将军被陛下给召进京了。
齐将军年过四十,一直未婚娶,知情的人听说是因为一个女子。
本来这两件不相干的事,随着某一日一位向来喜好嚼别人家内宅事的妇人说漏了嘴,齐将军不娶是因为心上人是镇北王府的老太妃……
京中顿时一片哗然……
城外的庄子上,齐将军,齐恒睁站在徐氏的面前,目光死死的盯在徐氏那张保养得宜的芙蓉面上,舍不得眨眼,像是看的痴了一般。
等到瞧见徐氏眼中闪动的火焰时,竟笑了起来,语气中带着怀念,
“阿秀,这么多年了,你竟还是这幅脾气!”
徐氏仿佛赶苍蝇一样的挥挥手,“齐恒,这里是我的庄子,你想要做什么?”
这个人夜闯庄子,还直接闯到她的面前,京城的那些流言她不是不知道,本来她不以为意,清者自清。
可万一被人碰见他出现在这里,她的名声不要紧,可她的晗儿怎么办?
更何况,齐恒一幅痴样,让她觉得分外的恶心。
当初既然已经放弃,今日又摆什么痴情样。
齐恒上前一步,神色复杂,不过还是温声道,
“我不过是想见你一面,你何必赶我……”
徐氏最为厌恶他这幅看似深情的神色,眉宇之间不由闪过一抹厌弃,冷声道,
“如今你看过了,那就赶紧走吧,以后莫要出现在我的面前。”
只是,齐恒哪里舍得走?多少年了,他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怎能轻易离去。
“上次齐家的事情,是家中不对,阿秀,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发誓,并没有看轻你的意思。”
不说这件事情还好,一说,徐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齐恒,只要你不要出现在我的生活里,我就天天给佛祖烧三柱香,至于其他的,我们两不相欠。”
说完,厉声叫来郭寻,将齐恒给‘送’出去。
齐恒握着拳头,“阿秀,我娶你,我现在可以娶你了。”
徐氏仿佛听了什么笑话一般,嘴角轻轻的勾起,然后放声大笑,看向齐恒的目光带着鄙夷,
“齐恒,你是镇守边疆脑子也傻了?好马不吃回头草,我徐丹秀是需要靠男人才能活的吗?”
“当年既然已经错过了,就不要再妄想岁月可回头。”
“你以为你是谁?有脸对我说这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