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质问,楚凌昭放下捂在胸口的手,脸色发白,惨然一笑:“我的阿裳,早就被我弄丢了……”
随着这一笑,眼前的景象渐渐消散,‘安若裳’还在奋力的叫嚷:“楚凌昭,你这个懦夫,我恨你!生生世世我都不要再遇见你!”
最后一个字消散,红圈破碎,楚凌昭出现在议政殿,胸口的伤和血迹皆消失不见。
他穿着明黄色龙袍站在殿中,和高坐在龙位上的红衣少年遥遥相望。
楚谦抿着唇,有些恼怒,没想到他竟然也窥破他设下的幻阵。
这个阵需要的能量实在太大了,他没办法做得太精致逼真,而且天也快亮了,阵里的破绽会越来越多。
思及此,楚谦抬手,想将楚凌昭抓到自己面前,面色猛地一变,一记清冽的笛音挟裹着浩然正气呼啸而来。
随着音律,淡绿色的音波荡漾开来,由远及近,轻松将整个幻境里的景物摧毁。
陆戟和楚凌熙落地,楹湘穿着一身青衣自天边飞来。
“贱人,又来坏我的好事!”
楚谦低吼,五指成爪,黑长且尖利的指甲迅速长出来,凌厉的朝楹湘攻去。
……
皇宫里也是静悄悄的一片,楚怀安和苏梨进宫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飞快的穿过重重宫门,清冽的笛音突然响起。
“楚怀安,你听见了吗?”
苏梨问,楚怀安没说话,揽着苏梨朝笛音传来的方向奔去。
东方隐隐显出鱼肚白,无数白色光点自城中各个方向升腾起来,无数繁星一般朝天子寝宫聚集。
这景象若是有旁人看见,定会觉得唯美震撼至极,可惜这个时候,没有一个人能从中看出美感来。
楚怀安带着苏梨落在楚凌昭寝殿的时候,笛音猛然变急,楚怀安当即拔了剑,拉着苏梨冲进殿中。
殿里楚凌昭安睡着,笛音就在耳边,但楹湘并不在屋里,只看见一只翠绿色的笛子悬在楚凌昭上空,不断吹奏出激越的曲调。
楚怀安和苏梨没有出声,片刻后却看见笛子尾端滴下一滴血来。
她受伤了!
苏梨和楚怀安忍不住上前一步,下一刻,笛子从中间绷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苏梨和楚怀安同时行动,将断成两截的笛子接住拿在手里。
笛子温凉,没有楹湘的温度。
苏梨和楚怀安拿着笛子对视一眼,眼神凝重到了极点。
现在要怎么办?
两人正不知所措,一只亮橙色毛球穿过殿门踏着空气跑来。
“小妖怪!”
苏梨喊了一声,橙七没回答,动着耳朵绕着她和楚怀安各跑了一圈。
跑完,两人面前橙光一闪,看见楹湘被一团黑气打飞出去。
夜色未散,皇宫已是断壁残垣,楚谦穿着一身红衣站在龙座前面,源源不断的将楚凌昭身上淡金色的龙气吸到自己身体里,而刚刚看见那些白色光点,漩涡一样注进楚谦身体里。
“谦儿!”
苏梨立刻唤了一声,楚谦朝她看过来,眼底浮现戾气:“碍事!”
说罢挥手,一团黑气朝苏梨袭来,楚怀安迅速把苏梨拉到伸手,提剑一挡,那黑气到了面前,竟被直接化解了去。
“楚怀安,你没事吧?”
苏梨紧张的问,楚怀安摇头,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那半截笛子,刚刚的黑气,是被这笛子化解的。
“吱吱!”
橙七腾在空中叫唤,很是着急,却不能口吐人言跟苏梨他们沟通。
正紧张着,楹湘顶着一身伤回来,她的发丝微乱,神情却十分镇定,在殿中坐下,双手合十,默念了一会儿咒语,掌心出现一团白色光球,她缓缓展开双手,光球渐渐变大,亮光也越来越强。
苏梨被刺得闭上眼睛,下一刻听见橙七欣喜的声音:“你们终于来了!”
苏梨睁开眼,看见长着猫耳朵的绝美少女。
她的耳朵动了动,拉着苏梨和楚怀安往前走,走了没一会儿,苏梨看见楚谦昏迷着躺在地上,身上缠着无数根血红的线。
那些线有的已经深深的勒进楚谦的血肉中,和楚谦融为了一体。
“谦儿!”
苏梨抓住楚谦的手,橙七摇了摇头:“我们现在这样是叫不醒他的。”
说着话,橙七两手交握悬在楚谦胸口上方,默念咒语以后,一朵五瓣白花和一个金钵缓缓从楚谦胸口浮现。
许是感受到异动,那些红线全都活了一样蠕动起来。
橙七没能把金钵全部取出,只让金钵若隐若现,对苏梨和楚怀安道:“我们现在需要往这里面放血,只要重新再开出一朵花,他就会没事的!”
只要楚谦能没事,苏梨什么都肯做的。
她撩起衣袖就要放血,被楚怀安拦下:“要放多少血?”
楚怀安问橙七,橙七耳朵动了动,满不在意:“这要看花什么时候开好呀。”
“若是血流干了,花都开不出来呢?”
“那就没办法了。”橙七耸耸肩,圆溜溜的眼睛眨了眨:“你们不是他的父母吗?难道不想救他?”
苏梨被问得心头一痛,她拿不准楚怀安是什么态度,楚谦这孩子是她强留下来的,这么多年,也是她一直偏心照顾着,楚怀安不是楚谦的生父,如果今天死在这里,悦儿和萱儿就没有依靠了,楚刘氏年纪大了,膝下怕是也无人照顾。
若是他不愿意救谦儿……
苏梨想到最坏的结果,楚怀安突然抓起苏梨的手,提剑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划了一下。
殷红的血立刻涌出,全部滴在那白花上,橙七也用爪子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了一下。
三股血滴落在白花上,然后汇聚在金钵里。
金钵的光亮强盛了些,压制着金钵的红线发出滋滋的声响,像火在灼烧。
“楚怀安……”
“和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好!”
楚怀安打断苏梨抢先回答,他没有不想救楚谦,只是习惯谨慎想事先问清楚。
苏梨把后面的话全都咽回去,回握住楚怀安的手。
她想起很多过去的事。
这一生,他们一起经历过很多次生死,也拥有很多幸福的回忆。
她为他生了两个女儿,他迁就包容着她,和她一起抚养了谦儿。
谦儿小时候很迟钝,总是被他捉弄取笑,但他教谦儿武功的时候,没有一丝懈怠。
他其实很温柔,以他自己独有的方式疼爱着谦儿。
虽然他们不是楚谦的亲生父母,却一直把楚谦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看待。
谦儿,在你心里,血缘难道比我们给你的爱更重要吗?
苏梨想着,楚谦已再次把楹湘踹飞,他感受到胸口有融融的暖意涌动,唇角勾起邪笑。
没用的,天马上就要亮了,他赢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人能管得住他,再没有人能……
楚谦脸上的笑僵住,感觉到脚下的地在轻微的震颤。
他猛地扭头看向窗外,天明明马上就要亮了,再等哪怕一刻钟的时间都好。
可阵守不住了,他耗费了很多心力构筑的幻阵在不断崩塌消散。
“贱人,你动了什么手脚!”
他大声质问,怒不可遏。
楹湘没有回答,捂着胸口站起来,幻阵很快全部崩塌,一丝天光洒下,依稀可以看见皇陵方向,有滚滚浓烟飘来。
只一眼,楹湘反应过来和楚谦抢这具身体的是什么东西。
“告诉我皇陵里那些人的忌日!”
楹湘大声说,和楚谦之前一样,燃了一炷香,用冒出来的青烟画了个太极图,楚凌昭、楚凌熙和陆戟楞了一下,随即异口同声报了安家一位先烈的忌日。
皇陵里葬的都是皇室中人,若是生出什么邪祟要破坏远昭的安宁,只有安家。
都是先帝造下的孽……
楹湘迅速在太极图上写下安家数位先烈的忌日,写完之后,楹湘取了一滴自己的心头血滴在太极图上,太极图翻涌着,楚谦的脸也跟着有了变化。
“贱人!便是破了阵,你也拿我没办法!”
楚谦狂妄的说话,面部轮廓不停的变换。
楚凌昭和陆戟见过其中几人的画像,依稀能看出这些人生前的雄姿英发。
知道这些人是什么身份了,处理起来就要容易得多,楹湘在太极图前坐下,抛出手上的手串阻断楚谦吸取楚凌昭身上的龙气,又将那龙气引到自己手上,开始画符。
那符的威力极大,楹湘也是第一次画,每一笔落下都格外艰难。
楚谦察觉到危机,腾空扑向楹湘,想要阻止楹湘画符,陆戟上前挡在楹湘面前。
虽然他是肉体凡胎,但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楹湘一个女子独挡一面。
“找死!”
楚谦对陆戟起了杀念,正要一招解决掉陆戟,胸口陡然传来一阵剧痛。
那痛不同于外力的攻击,倒像是从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被生生撕裂开来。
楚谦动作顿了一下,被陆戟一脚踹开。
楚谦被踹倒在地,他捂着胸口趴在地上,眼底闪过疯狂的恨意:“不!不可能!交易已经达成了,你不能反悔!你必须和我融为一体!”
楚谦的声音很大,带了沙哑,像被埋在地里数十年,终于得见天日的腐尸,弥漫着浓郁的尸臭味道。
他身上的红磷若隐若现,隐约还可看见底下有淡金色的光芒闪现。
“不可以!”
他大叫着,底下的金光猛然大盛,将一团黑雾从楚谦体内弹出。
与此同时,楹湘抬手,将那个太极图推出,一下子将那团黑雾吸进了太极图中。
楹湘收回手串,取下一颗串珠丢进太极图中,里面立刻鬼哭狼嚎,声音尖锐刺耳至极,在场的人不由得皱眉。
片刻后,第一道晨曦划破黑暗柔和的倾洒而下,无数光点从太极图中喷薄而出,飞向四面八方。
楹湘看着那些光点,眉头舒展开来,默念了句:无欲则刚。
一个月后。
京中百姓还在谈论一件奇事,听说昭冤使顾炤放火烧了皇陵,陛下不仅没治他的罪,还给他赐了许多封赏。
众人啧啧称奇,这可是千百年来,第一个敢烧皇陵的人啊!
另外远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及冠当日,陛下宣布退位,特地在金云寺旁建了一座别院静养做太上皇,将权力全部交到了太子手中,远昭迎来第三位新皇。
另有小道消息称,逍遥侯世子和逍遥侯年轻时一样不学无术,回京没几日,又出门游历去了,听说他出门那日,左拥右抱,带了两个极美的姑娘。
一个身着青衣,手执翠笛,超凡脱俗,如天上仙。
一个身着橙衣,手持长剑,活泼灵动,眸光潋滟。
听到这些传闻的时候,某侯正抱着自家夫人躺在床上和补汤补身体。
唉……
到底年岁大了,血放多了一点,一时半会儿真是回复不过来。
一年后,年近五十的淮阳王大婚,娶的是告老还乡,前京兆尹家那位得了失魂症躺了近二十年的女儿林月霜。
婚礼在淮阳王的封地云州举办,据说盛大异常。
成亲那日,淮阳王极深情的对新娘表白:“月儿,我终于等到你了!”
满座宾客俱是动容,只有参加酒宴的逍遥侯夫妇知道他口中等的人究竟是谁。
礼成之后,苏梨和楚怀安默默抓紧彼此的手对视。
这一生时光何其漫长又何其短暂,再幸运不过的是,能与你相遇相知相爱相守,从青丝到白发。
“侯爷,我有没有说过我爱你?”
“没有。”
“我爱你!”
“我也是……”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