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个乖巧听话的学生。
顾远风强忍着想揉揉她脑袋的冲动沉稳开口:“知错就好,日后莫要再如此了,去吧。”
“是!”
苏梨应声下了马车,站在路边目送马车离开,然后拉着马回去,刚把马送回马厩拴好,七宝惊慌失措的跑来:“夫人,夫人不好了!小少爷掉井里去了!”
……
与此同时,城郊三十里,飞鹰山。
山腰上的山寨早就破败成了断壁残垣,放眼望去,依稀还可看见当初剿匪留下的打杀痕迹,据说那一场由逍遥侯亲自带领的屠杀血腥至极,山匪的血将半座山都染红了。
顾炤悄无声息的走进山匪窝,匪窝依山而建,大堂在一个巨大的山洞里,洞里被烧过,只剩下黑漆漆的灰烬。
顾炤一脚踩进洞里,走了两步后回头,看见地上留下了几个脚印。
屋里没人来过。
顾炤得出结论,沿着脚印后退,站在洞口打量周围的环境。
刚刚他是亲眼看见那个人扛着岳烟进到这里来的,但现在他把人跟丢了。
那人的身手了得,扛着岳烟被他追了近一天一夜都没被他追上。
他的手一直放在腰间的佩刀上,浑身紧绷着,随时做好迎敌的准备。
他其实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昨日是顾漓成婚的大喜日子,他该亲眼看着顾漓和顾远风拜堂成亲,该坐在宾客满座的喜宴上,替顾漓看一看多年来梦寐以求的景象。
但在他要到国公府的时候,他听见了岳烟的惊叫,然后看见她被人掳走了。
他想也没想立刻跟了上去。
那一幕像极了很多年前边关动乱,他听说岳烟还在外面救人,便毫不犹豫丢下顾漓去找她的场景。
他自己想来都觉得讽刺至极,脚下的步子却怎么也没停下。
他很清楚,顾漓已经不在了,就算这是情景再现,他也没有了当初的牵挂和无尽的后悔。
“顾炤!”
洞里突然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顾炤立刻抬起右手平举在眼前,按下箭袖朝声音的方向射去。
暗箭射在墙上,激起几粒火花,一幅卷轴在墙上舒展开来。
卷轴上不是秀美壮阔的山水画,也不是婀娜多姿的美人图,而是一个长着络腮胡手持偃月大刀的男人。
那男人生得高壮,和顾炤一眼没了一只眼睛,表情狰狞一看就很凶。
只看了一眼,顾炤那只眼睛就危险的眯起。
他认得这个男人,男人那只眼睛就是被他戳瞎的。
当年顾家满门被流放,路上遭遇暗杀,他被蒙面杀手掳走,挣扎间抓下了那杀手的面巾,看到了杀手的脸,还无意中捅瞎了杀手的一只眼。
后来他和顾漓逃亡到边关,陆啸不许他寻仇,他便没再回过京中寻仇,没想到时隔多年,竟能在这里看见这个人的画像!
那些人掳走岳烟,就是想引他来这里看这些东西?
略加思忖,顾炤提步走进洞里,一步步走到那幅画像面前,仔细打量那幅画,看了好一会儿,顾炤抬手想把画取下来,那画却突然自燃起来。
顾炤下意识的后撤一步,画燃完以后,墙上出现一把偃月弯刀的石刻,刀的旁边刻着一行小字:飞鹰寨大当家孙武刻。
这人瞎了一只眼睛,回来以后竟沦落成了草寇。
从这山寨的破损程度来看,这位大当家应当早就死了吧。
顾炤无悲无喜的想,抽剑在石壁上一砍,将那把刀砍成两段。
若这人还活着,他当然是要把这人找出来碎尸万段的。
一剑砍完,洞里再无其他动静,顾炤提步想走出去,走了没两步,脚下猜到一个空地砖。
顾炤停下,用剑鞘敲了两下地面。
声音很空,证明地下是空的,另有玄机。
顾炤拧眉,用力将剑鞘插进地里,身子微蹲,稳住下盘,手上用力,哗啦一声,用剑鞘撬开几块地砖,一片黑色木头露出来。
地下有东西!
顾炤用同样的方法又撬了十几块地砖,两口棺材出现在眼前。
在这种地方,陡然看见两口棺材其实是很诡异的事。
顾炤面不改色,抬脚踢翻了其中一口棺材。
棺材里没有暗器出来,顾炤往里看了一眼,里面是一对相拥的母女,说是母女,只是从两人的衣着和体型推断的,两具尸体已经严重脱水干瘪下去,像裹着一层皮的骷髅。
两人死后,手掌呈抓握的弯曲状态,像是死前曾努力的想要抓住什么,顾炤又看了棺材板一眼,上面隐约还能看见许多抓痕。
这对母女是被关在棺材里活活闷死的!
顾炤这些年见过的死人实在太多,死法也千奇百怪,整个人早就麻木,并未受到任何触动,转身又踢开另外一口棺盖。
第二口棺材和第一口的情况差不多,都是被活活闷死的,不过第二口棺材里是个中年男子,死相更为狰狞,棺材板上的抓痕也更多。
没什么有价值的发现,顾炤正准备离开,余光忽然瞥见那男子腰间有一块银色佩饰露出一角若隐若现。
顾炤用剑鞘拨开男子腰上的衣服,那东西露出全貌,不是佩饰,而是一个印章。
拿过来一看,印章上刻着一圈繁复的图案,最下面的角落有一个铃铛状的圆弧,那是内务府的标记。
顾炤仔细回想了一下,想起印章图案是京兆尹专属。
从棺材腐烂程度和尸体的腐化程度来看,这人至少死了三四年了,顾炤前段时间还看见京兆尹好好活着,死的人不是现任京兆尹林政,那很有可能是前任京兆尹。
顾炤依稀记得前任京兆尹姓张,因为二儿子张岭参与安家叛乱一事被革职流放,他理应早就离京,怎么会死在这个地方?
顾炤看着那印章思索,脑子里猛然闪过岳烟的脸。
掳劫岳烟到这里来的人难道也想用同样的办法将她活活闷死?
顾炤的眼皮猛的跳了一下,目光迅速在洞里扫了一圈,这个洞很大,以他现在的速度要撬完所有的地砖,揭开所有的棺材去找岳烟至少要花一天的时间,而一口被钉死了的棺材要闷死一个人只需要两个时辰。
不!不对!
顾炤狠狠皱眉,他是一直追着掳劫岳烟的人来的,前后时间不超过一刻钟,那个人不可能这么快就把岳烟埋了,岳烟不在这里,那个人把他引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拖延时间!
顾炤立刻冲出山洞,放眼望去,除了山寨留下的断壁残垣,只剩下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
在哪里?
那个人会把她埋在哪里?
只是一个山洞他都没有把握能在两个时辰之内把她找出来,一个偌大的飞鹰山又要让他怎么找?
顾炤抓紧手里的剑,心脏闪过一丝尖锐的刺痛。
自顾漓死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波动了。
……
岳烟醒来的时候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记得自己一大早就出宫准备去国公府参加顾漓和陆戟的婚礼,半路上马车突然被人拦住,有一个老人突然发了病。
她下车想帮老人诊脉,不知怎地后颈突然刺痛了下,意识便陷入了一片黑沉。
“有人吗?”
岳烟高声问,但没人回应她,她撑着身体想坐起来,脑袋却磕在一个硬实的木板上。
那一下磕得狠了,疼得岳烟眼冒金星,她揉着脑袋缓了一会儿,不敢再随便乱动,小心的用手触摸周围的环境。
摸了一会儿,岳烟后背浸出一层冷汗,她发现自己似乎在一个长条的方形盒子里,盒子是用实木做的,像……一口棺材!
她怎么可能会在棺材里?是谁把她放到这里面的?
岳烟有些慌了,不停地拍打木板呼救,盖子却早就被钉死,没有人回应她,也没有光。
不知道过了多久,岳烟精疲力尽,她失力的躺在那里,呼吸有点急,隐隐感觉呼吸有点不顺畅。
巨大的不安袭来,心脏跳得越发的快。
岳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人装进棺材里活埋了。
棺材钉死后是不怎么透气的,若是再埋了土,只怕会必死无疑。
岳烟没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死去,她这一生救了无数人的性命,唯一只对顾炤有亏欠,所以她想不到有什么人要害她的性命。
当然,这种时候她也无力去想。
如果真的要死,还是要留下点什么吧。
岳烟在心里想,抬手咬破了自己的右手食指。
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索着在头顶的木板上写字。
顾炤,我就要死了。
艰难的写下这七个字,岳烟感觉到了呼吸困难,脑子里有大片大片白色炸开,她想起了很多年前和顾炤的第一次见面。
那时她才八岁,跟屁虫一样跟着祖父身后,那天天很晴,祖父告诉她,陆将军捡了一对兄妹回来。
她欢欢喜喜的跑去,一掀开帘子,就看见浑身缠着绷带坐在床上的少年郎。
他的脸色阴沉,眼底蓄着一团死气沉沉的暗域,吓得她跌坐在地。
后来,祖父被胡人生擒,悬尸于城墙之上,她得以体会到了和他同样的绝望与伤痛。
如今,这绝望在小小的棺材里又找上了她。
眼角不受控制的溢出泪来,岳烟缠着手在木板上写下一句话:顾炤,怎么办,我好像还和当初一样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