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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昭国,最讲究入土为安,死后若是被人挖坟刨尸,灵魂不得安息,是入不了轮回的。
所以在远昭若是有人盗墓被发现,必然要被千刀万剐处以极刑。
若是有着血海深仇的人干出此事,双方必定势不两立,世世代代纠缠报复,不死不休!
苏唤月是苏梨亲手埋的,墓成只有一个土堆和一个木牌做的碑,又葬在乱葬岗附近,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有贵重陪葬品的墓,不可能是盗墓贼所盗。
唯一可能做这种事的,只有一个人,安珏!
苏梨捡起翡翠簪就追了过去,天已经大亮,街上热闹了许多,那个乞丐拐出巷子以后便没入人群没了踪影,苏梨左右看看,选了往城门去的方向。
她气得胸腔发疼,恨不得把刚刚那个撞她的人揪住亲手剐了!
安珏挖二姐的坟做什么?他把二姐的尸首怎么了?
无数不好的猜想涌入脑海,气血不住的翻涌,沸腾着蒸出血气,让她整个人坠入无边的狂戾之中。
想杀人,只想杀人!
人群忽的朝这边涌来,苏梨被撞了两下,身形不稳,肩膀忽的被一只手扣上,苏梨的神经绷得紧紧的,被这么一搭立刻反击,一把抓住肩上的手用力一摔,将来人摔到路边小摊上,手上的翡翠簪抵到来人脖子上。
“我二姐在哪儿?”
苏梨咬着牙恶狠狠的逼问,来人的脖子被她抵着呼吸不畅,咳嗽起来:“阿梨,是我!”
咳嗽间,白净的脖颈被簪子戳破溢出殷红的血珠,刺得苏梨眼球发红,人渐渐恢复理智,看清来人的面容立刻松手。
“先生!”
苏梨唤了一声,胸口仍有怒气翻腾,喉间发痒,泛出血腥。
“发生什么事了?你在找谁?”
顾远风捂着脖子低声问,没止住的血从指缝流出。
一旁的小贩被吓得不轻,正犹豫着要不要报官,苏梨丢了几个铜板给小贩,从他摊上扯了两条绢帕拉着顾远风走到僻静一点的小巷。
“今日不是要殿试吗?先生怎么这么快就从宫里出来了?”苏梨问着用绢帕帮顾远风缠住伤口,打了个活结。
“殿试出了点问题,逍遥侯府惹了些麻烦,昭陵夫人约莫会到宫里住上几日。”
顾远风简略的说,并未将刚刚发生在朝堂之上的轩然大波详细说明。
刚刚在朝堂之上,这次科举的探花郎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逍遥侯府还有一封遗旨,公然要拥逍遥侯为王,让楚凌昭让位。
探花郎人已经被押进大理寺,赵寒灼奉命去逍遥侯府请昭陵夫人入宫。
一波刚平,便有宫人禀报,有人在城中贴出告示散布谣言,顾远风是奉旨出宫镇压谣言的。
“这几日京中恐有大乱,你与阿湛在府中好好待着,莫要轻易出府。”顾远风抓着苏梨的手叮嘱,他刚刚在街上看见苏梨就是想要与她说下情况,以免她着急胡乱行事。
苏梨压下焦灼,脑子飞快的思索着,遗旨一事出来得突然,明显是有人故意借此挑拨楚凌昭和楚怀安的关系,只要楚凌昭确定楚怀安没有称帝之心,这一封遗旨只要搜出来销毁就好。
然而问题的关键是楚怀安现在不在京中,连陆戟和陆啸都不在京中。
陆国公此人最讲究忠君爱国。
楚凌昭是君,先帝是君,越昭帝更是君,他会忠于哪一个?
若他忠于越昭帝,要按照越昭帝留下的圣旨,扶楚怀安继位称帝,有他和陆戟率整个镇北军扶持,京中区区几万御林军能抵抗得了?
况且楚怀安此行是要去迎接使臣团入京,若楚怀安挟持了胡人的王上忽鞑,与胡人达成同盟,内忧外患之下,楚凌昭除了让位还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吗?
这个时候楚凌昭让人请楚刘氏入宫,除了要问遗旨的下落,更是变相的挟持。
然而只有楚刘氏,筹码是不够大的,楚凌昭手里总还要拿捏点什么,能挟持陆啸和陆戟父子才能放心下来。
苏梨眼眸微微睁大,隐约有了不好的猜想,当即急匆匆冲顾远风行了一礼:“麻烦先生带兵到皇陵看看老侯爷的墓陵是否安好,阿湛一人在家我不放心,我先回去看看他!”
说完也不等顾远风回答,苏梨转身就扎入人群朝县主府赶回去。
街上到处都是官兵在抓那张贴告示散布谣言的人,时不时有人流窜逃跑,苏梨中途被撞得跌了几跤才回到县主府。
如她所料,府门果然是大开的。
苏梨稳了稳心神提步进屋,府上的下人全都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苏梨没来得及问话,径直奔向苏湛所在的院子,远远的便见一众御林军拿着刀将小院围了个严严实实,吴大吴二与陆国公临走前留下那二十精锐将只穿着里衣里裤的苏湛护在院中,正与御林军对峙着。
小院的气氛极紧张,双方剑拔弩张,只要一动便是一场血雨厮杀。
“阿湛!”
苏梨唤了一声打破僵局,快步走过去,然而守在外面的人并不让她进屋,抬手一刀架在苏梨脖子上。
“苏县主,我等奉陛下之令,请苏小少爷进宫,你府上的人现在是要抗旨不遵吗?”
“不敢!”苏梨从容回答,后退一步表明自己不会硬闯:“陛下要见阿湛,这是阿湛修来的福气,只是今日诸位行事阵仗太大,府上的人护主心切才会如此,请诸位放下刀,容我替阿湛换身衣服再进宫面见圣上可以吗?”
“陛下急令,耽误不得!”
领头的人不近人情的说,分明是怕苏梨借着换衣服的时间耍什么花样。
“好,不换衣服,我这就带阿湛一起进宫!”
苏梨爽快答应,那人犹豫了一下,态度依然强硬:“陛下只召见小少爷一人!”
言下之意就是不要苏梨一起进宫。
这已经是苏梨的底线,苏梨挺直背脊,寸步不让:“我不过是弱女子一个,即便入宫,众目睽睽之下也不敢做什么,诸位今日若执意要带走阿湛一人,那便踩着我与府上众人的尸首走吧!”
苏梨说完,几个护着苏湛的人气势也是一振。
围着小院的御林军不少,可陆国公留下来的人个个也都是以一当百的精锐,真要打起来,说不定还能拼死杀出一条血路来。
为首那人只接到带苏湛进宫的命令,没说要屠了县主府,思量片刻,他拿着刀退了半步,身后的御林军也跟着退开,让出一条路,算是同意苏梨陪着苏湛一起进宫。
苏梨暗暗松了口气,努力扯出一抹淡笑冲苏湛招招手:“阿湛,到娘亲这里来。”
吴大吴二还有些犹豫,但见苏梨从容淡定,便放开苏湛。
苏湛立刻扑向苏梨,苏梨蹲下抱住他,检查了一遍,确定他没有受伤才放心下来。
“诸位大人,走吧。”
苏梨开口,率先抱着苏梨往外走去。
楚凌昭今日此举,分明早已经确定苏湛是陆戟的骨肉!
一旦陆啸和陆戟显露出一丝一毫要扶楚怀安上位的意图,苏湛和楚刘氏会如何就难说了。
御林军是骑马来的,进宫的时候苏梨和苏湛共骑一匹,比坐马车快了许多。
进宫以后,楚凌昭没有急着见苏梨和苏湛,只是让他们在偏殿等着,宫人还好心奉上了茶水糕点。
苏湛是被吴大吴二从睡梦中揪起来的,还没吃早饭,就着茶水吃了两三块糕点便乖巧的站在苏梨身边。
苏梨摸摸他的脑袋无声安慰,苏湛突然仰头看着苏梨:“娘亲,今早你走后,我又做恶梦了。”
昨夜睡得不好,他的脸色有些白,眼底泛起青黑。
苏梨轻轻抚了下他的脸:“什么噩梦?”
“我梦见祖父和父亲死了。”
苏湛低声说,语气无悲无喜,像某种无情的宣判,苏梨的手僵了僵,一阵心悸,一时竟忽略了苏湛对陆国公的称呼变成了祖父。
好半天苏梨才压下震惊把苏湛抱进怀里:“梦都是相反的,他们不会有事的。”
苏湛抿着唇没再说话,他靠在苏梨肩头,定定的看着从殿门口走进来那个人。
那个人穿着明黄色衣服,衣服上用金丝绣着气势恢宏的龙,逆着光,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却记得这衣服上的龙,和昨夜他梦里的龙一模一样。
只是那龙身上染满了血,热腾腾的,刚从爹身上涌出来的血。
“为何如此看着朕?”
楚凌昭看着苏湛问,这是他第二次见这个孩子,这孩子比上一次在议政殿更加镇定,小脸紧绷着没什么表情,只是一双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丝毫不惧天子龙威。
苏梨背对着门口的,被苏湛刚刚的话惊了一下,不曾发觉楚凌昭进来,听见楚凌昭问话,来不及阻止,苏湛已开口回答:“你杀了我祖父和父亲!”
“阿湛!”
苏梨低喝一声,转身拉着苏湛跪下:“臣女拜见陛下,幼子昨夜做了噩梦说胡话呢,请陛下恕罪!”
楚凌昭并未理会苏梨说了什么,径直走到苏湛面前,俯身捏着苏湛的下巴抬起他的脑袋:“你口中的祖父和父亲是谁?”
“我祖父是陆国公,我父亲是镇边大将军!”
苏湛脆生生的说,语气坚定,带着两分自豪。
苏湛一直知道自己有个祖父,祖父住在遥远的京中,是个嗜酒、爱训人的老头,年轻的时候喜欢打仗,年纪大了总是腰腿痛还嘴犟不肯服老。
没有人告诉他,他的祖父是当朝国公大人,是远昭国德高望重的老臣,曾立下过无数赫赫战功。
回京以后,陆戟和陆国公也不曾在他面前提过彼此的身份,但他心里很清楚,那个头发花白却身板挺直的老头,爱叫他爹臭小子的老头就是他亲祖父。
“请陛下恕罪!”
苏梨俯身磕头,楚凌昭还是没理她,把苏湛扶起来,蹲着与苏湛平视:“朕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说到噩梦,苏湛眉头皱了皱,表情有些难过:“我不知道,我看见爹被绑起来了,你让人砍了他的脑袋,血溅了好远,你衣服上全都是我爹的血,爹的脑袋滚到我脚边,他还叫我不要哭……”
说到最后,苏湛眼睛一眨掉下泪来,他太伤心了。
在梦里陆戟叫他不要哭,他就拼命忍着不哭,现在却怎么都忍不住了。
爹的脑袋被人一刀砍掉了,一定好疼好疼,他难受极了,怎么可能不哭呢。
到底还是孩子,苏湛一哭就止不住了,小肩膀抽得一耸一耸的,可怜极了,听得苏梨心脏一阵阵揪疼。
楚凌昭如今也做了父亲,在面对苏湛的时候,他心里难得多了两分柔软,他捧着苏湛的脸,用拇指轻轻拭去他脸上的泪痕:“你祖父和你爹都是远昭国的中流砥柱,是朕倚重的人,朕不会无缘无故杀了他们的。”
他说的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杀,若是有足够的理由,还是会杀的。
苏湛还小,对九五至尊没什么概念,被楚凌昭亲自擦了眼泪以后也没有受宠若惊。
他泪眼朦胧的看着楚凌昭:“他……他们犯了错,你才会杀他们吗?”
“犯了错的人不该杀吗?”楚凌昭反问,声音不疾不徐,透着股子寡淡的薄凉,丝毫不觉得用这样的话去问一个才五六岁的孩子有什么不妥。
苏湛没有被这句话吓到,他止了眼泪,呼着鼻子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试探着问:“做错了事不能改吗?先生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有些错能改,有些错不能改。”
楚凌昭回答,苏湛皱着眉头一脸纠结:“我祖父和爹爹是顶天立地的人,他们不会犯那种不能改的错。”
“他们不犯错,朕自然能保你祖父和爹百岁无忧!”楚凌昭承诺,这一诺,是对苏湛说的,但更多的是说给苏梨听的。
苏湛懵懵懂懂,不懂楚凌昭这一诺背后的含义,噩梦残留的害怕却被楚凌昭坚定的语气驱散了许多,情绪也稳定下来。
楚凌昭勾去他眼睫上缀着的泪珠:“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就住在这里面,等你祖父和爹安全回来。”
说完,楚凌昭站起来,沉声唤道:“来人!把苏少爷带走!”
他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苏湛有些害怕的往后退了退,苏梨也猛地抬头,却见岳烟从殿门外匆匆而来。
“咦?”
苏湛一眼就认出岳烟,小小的惊呼了一声,岳烟冲他点点头,又看了苏梨一眼,没敢多说什么,拉着苏湛离开。
岳烟如今好歹还是楚凌昭名义上的义妹,是仁贤郡主,有她看顾着苏湛,自是比旁人更让苏梨放心。
岳烟和苏湛一走,守在外面的宫人立刻关上了殿门,大半光线被阻绝,殿里暗了下来,似乎连温度都往下降了几分。
苏梨重新低下头,额头贴着地面:“臣女隐瞒陆国公长孙身世,欺瞒陛下,请陛下降罪!”
她算是非常自觉的案犯了,每次事发,连审都不用审就乖乖认罪。
楚凌昭点点头,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像看着一只蝼蚁:“今日你若不随苏湛入宫,知道朕打算怎么做吗?”
“臣女不敢妄自揣测圣意!”
苏梨回答,后背已浸出一身冷汗,楚凌昭眼角凝着冰霜,丝毫没有刚刚面对苏湛时的柔和,他轻飘飘的开口:“对于一个一再欺君罔上的女子,自然是一刀杀了才能消朕心头的怒火!”
一般人被欺骗都会恼怒,更遑论是拥有一切生杀大权的帝王?
苏梨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身子伏得更低,壮着胆子开口:“陛下留臣女一命还有用!”
“何用?”
“臣女能助陛下找到安珏!”苏梨高声说,说出安珏名字的时候,口齿之间带着滔天的恨意,像要饮血吃肉的野兽。
“你知道他现在何处?”
“臣女不知。”
“大理寺都办不到的事,你要朕如何相信你能做到?”
楚凌昭悠悠的问,苏梨现在根本就是空口无凭,想一句话从楚凌昭捡回一条命,天底下哪里有这样便宜的事?
“启禀陛下,臣女废了安珏的命根子,侯爷又断了安珏一臂,安珏无法与侯爷抗衡,只能拿我这个软柿子捏,就在几个时辰前,安珏让人给了臣女一物,臣女相信,不久之后,他还会继续让人给臣女信物以报复臣女。”
苏梨说完,从袖袋里拿出那支翡翠簪呈给楚凌昭。
楚凌昭没有接,冷眼瞧着苏梨手上的簪子:“朕知听过郎情妾意互赠信物,为了报复仇人给仇人送簪子,这么荒唐的事朕倒还是第一次听说!”
“启禀陛下,这簪子是臣女二姐的陪葬之物。”说到这里,苏梨胸口又是一阵绞痛,她喘了两口气稳定心神继续道:“安珏掘了臣女二姐的墓!”
话音落下,整个偏殿落地有声,楚凌昭有片刻没有说话。
他知道,在远昭国,被人挖了坟意味着什么。
苏梨对安珏的恨有多深,他不会有任何怀疑,但这并不能代表楚凌昭会轻易把苏梨放出去。
最近远昭国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必须谨慎!
“谨之与你说过遗旨的事吗?”
楚凌昭试探着问,苏梨年少时都能帮楚怀安谋划着带苏挽月私奔,如今自然也能帮楚怀安谋夺皇位!
如果楚怀安早有预谋,这些年的纨绔都是装的,很有可能五年来的一切都是苏梨和楚怀安演的一场戏。
苏梨先自毁名声,去边关接近陆戟,谋取陆戟的信任,而苏挽月也是楚怀安的一步棋,是他安插在楚凌昭身边的一枚棋子,安无忧有可能是楚怀安的同谋,也有可能楚怀安是安无忧背后的黄雀。
安无忧功亏一篑之后留下的残局,正好可以让楚怀安借势登位!
如果没有这道遗旨,这些事是毫无关联的,可有了这道遗旨,这样一想却又诡异的合理。
毕竟苏梨回京以后,赵寒灼和顾远风都已经明显被拉拢过去了,加上陆戟和陆啸,楚凌昭自然不得不防!
“回陛下,侯爷从来不曾与臣女说过遗旨一事,民女也是今日才知道的!”
“不曾说过?”楚凌昭喃喃复述,用脚尖踢了踢苏梨的肩膀,苏梨抬起头来坦荡荡与他对视。
“五年前,尚书府守卫森严,你如何逃出尚书府,又如何到陆戟身边去的?”
楚凌昭追问,苏梨微微睁大眼睛有些诧异,没想到他竟然从五年前的事开始起疑!
心跳加快,苏梨面上不显,竭力保持镇定:“五年前臣女被人构陷,名声尽毁,一日夜里臣女无意中得知父亲与祖母商量要将臣女沉塘,臣女的二姐不忍见臣女枉死,擅作主张将臣女放走,因此毁了大好的姻缘,臣女心有不甘,曾去逍遥侯府找侯爷对质。”
本来楚凌昭已对楚怀安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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