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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通常有一个节点,在这之前,或攻或守还都有章可循,敌我双方像是过招的同门师兄弟,你踢一脚我还一拳,在这个过程中,体力逐渐下降,心情慢慢变坏,一件又一件意外悄无声息地积累,终于,节点到了,混乱代替秩序,本能代替理智,事前准备最充分的统帅,这时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意外。
意外有时候又被叫做奇迹。
辛幼陶觉得这场大战的节点就要到了,圣符皇朝和舍身国都已派出绝大部分士兵,战场的面积越来越大,形势越来越难以捉摸,太多的法术与妖术遮蔽了天地,即便是天目也无法穿透,无数的鹰眼飞符在空中像雪片似地飞舞,带回来的消息却越来越矛盾。
他即将无兵可派,周围的符箓师们也即将无符可祭,短短两个时辰一个上午的时间,圣符皇朝储存多年的符箓几乎被消耗一空——并非龙宾会准备不充分,皇京被毁的那一夜,大量存货被妖火烧成灰烬,造成的损失几百年也无法弥补。
符箓师们开始露出惊恐之色,他们都是龙宾会的精英,对符箓的依赖更重,再多的神像也填补不了信心的空洞。他们频频回头观望,整个圣符皇朝只剩下最后一股有生力量,那七千名身穿玄符军盔甲的修士还站在原处一动没动。
辛幼陶没有回头,他知道在这种时刻自己的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一道犹豫不决的命令、一个随意的扭头都可能被视为胆怯,然后在众人心中挑起绝望。
他如同雕像一般站立着,听取传令官从鹰眼飞符那里得来的消息,对其中的矛盾之处完全由自己做出判断,时不时下达一道可能永远也传不出去的命令,显得他仍然在掌控着战场形势,其实他心里很清楚,战斗已如脱缰野马,不受任何人的控制。
他如此,对面的舍身王也如此。
孤独地站在人群中,辛幼陶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深刻理解了姐姐的那句话,“拥有权力的人要对权力负责,那些最难做的决定,那些可能让你流芳百世也可能遗臭万年的决定,必须由咱们来做,好让希望留给别人。”
辛幼陶要自做决断,他的心事根本不在符箓师、传令官和各种纸符上,甚至不在战场本身,他的耳目捕捉一切细枝末节,都为了揣摩舍身王下一步将要做什么。
“右弼大人,咱们的符箓只够再发起一次进攻了。”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符箓师上前小心翼翼地提醒,“是不是该让修士军上场了?”
“别急。咱们的符箓快要用尽,舍身国妖术师也已是强弩之末,瞧,空中的乌云开始消散了。”
老符箓师茫然望去,战场上烟雾迷漫、火光冲天,爆炸声、叫喊声混成一团,战斗似乎发生在百里之外,又像是近在身边,如果烟雾中突然冲出一群兽妖,他一点也不意外。
“可是……”老符箓师理解不了右弼大人的信心从何而来。
“舍身王说这场决战没有魔族参与,但是他仍然要为魔族做事。”辛幼陶更像是自言自语,而不是说给谁听,为了推测舍身王的一举一动,他事先收集了大量情报,从中得出一个结论,“这场战斗对舍身王来说就是一次规模空前的肉身大祭,他在等待时机催动法阵。”
“咱们战前不是将妖树都铲除了吗?”
“妖树是另一种阵法,与肉身大祭无关。”辛幼陶抽空听取了传令官的几条报告并下达了一道简单的命令,然后继续对老符箓师说,“快了,舍身王即将催动肉身大祭,这一战也将分出胜负,准备好你们的最后一张符箓。”
老符箓师与其说是相信右弼大人的话,不如说从他的镇定气质上得到了一点信心,他回到原位,向全体符箓师传令。
大家静静地等待,右手夹着仅剩的进攻符箓,左手握着“最后一张符箓”,这些符箓都是最近几天写出来的,可是谁也不知道它的具体效果。
右弼大人将希望寄托在神像身上,这让很多符箓师感到不太踏实,他们胸前也挂着神像,认可它们所带来的信念与团结,可是再进一步,指望这些死物真的影响战斗结果,他们就很难接受了。
事已至此,谁也没有更好的主意,符箓师们也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右弼大人身上,起码他看上去比任何人都要坚定。
老符箓师最坏的预想实现了,一头庞大的震山牛,满身鲜血,却一点也不影响奔跑速度,驮着数名妖兵从烟雾中冲过来了,离符箓师阵地只有百余步远,谁也不知道它是怎么闯过重重法术的,事实上,也没人知道到底还有哪些法术在生效。
三十名麒麟兵立刻迎了上去,他们都是辛幼陶的卫兵,坐骑都是真正的麒麟,手中的长枪也都加持过最好的符箓。
一头震山牛并不可怕,可它表明一件事,战场彻底失控了,它还会继续扩大,直到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
辛幼陶第一次转身,一眼就看到了他期待中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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